第十七章
蓦地,一道娇脆女音响起,不怒而威——
「椰子,别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了,还不快点从这具躯体滚出来,不要逼我动手!」她忍他很久了,老用言语挑衅阿欢。福气也已醒来,就在丈夫身后。
「你是……」他眯起眼,一脸戒慎。
「我是谁你会听不出来?天天给你浇水施肥,还给我跑掉,你对得起我吗?」
哼,新帐旧债一起算,他会还得很辛苦!
浇水施肥?那是花木吧!眼露狐疑的须尽欢眯了眯眸,不解她的古怪话语。
君怀逸骇然地往后跳了一步。
「你……你是福气?!」
「认出我了是吧!你跑就跑了,干么还偷走师尊的拂福尘,你的心也未免太黑了,想让我背黑锅!」福气气呼呼地从须尽欢后头走出,两腮气得鼓鼓的。
每个神仙都晓得她贪玩,而且还有点小迷糊,神器遗失了,一定会认为是她顽皮才搞丢的,不会怀疑长在土里的的椰子精。
一听到拂福尘,椰子精的胆子却变大了,「是我拿的又怎样,你要得回来吗?
别以为你有仙气护体就无所畏惧,我不怕你。」
「死椰子、臭椰子!你找打……」福气手一翻,乾坤索赫然出现。
顶着君怀逸外貌的椰子精怪笑着指指自己,「你敢用它来伤我?别忘了这是一具肉体凡胎。」
他是椰子精也是凡人君怀逸,以他的修行还不能化成人形,因此精魄附在人体上,吸取其精气滋养自身。
「你、你……」太恶劣了,居然以活人来威胁她!
福气的乾坤索具有仙法,专治不成气候的小妖,但人的身躯可是无法承受其一击的,否则非死即伤。
「福气,你要不要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他很熟?」眼前的诡异情况令他万分不解。
头顶传来森冷寒音,后领被拎住,福气暗喊了声糟,干巴巴的傻笑,「你先把我松开,有话好好说。」
「嗯——」须尽欢语气一沉,寒气迫人。
她再缩了缩头,神色为难,支支吾吾,「那个……呃,他不是君家少爷……不对,现在操控那具身体的是一棵椰子……」
「椰子?」他看了一眼挺胸而立的君怀逸,不认为他具备椰子特质。
那是种南洋植物,目前的大唐并不多见,仅有少数由暹逻进贡而来,是贡品,因他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才略知一二。
「呵呵,福气,你怎么吞吞吐吐的,不敢告诉他你的真实身分?」椰子精出言挑拨。
「椰子精,你给我闭嘴,不说话不会有人当你是哑巴!」她狠狠一瞪,不许他乱说话。
椰子精?须尽欢眸光一闪。
「你说,福气是谁?你们从何认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喝!你居然用『盘古神剑』砍我?」椰子精正洋洋得意,冷不防一道墨色剑光朝他腰上一扫,他立刻骇然退开。
「原来这叫盘古神剑?我一向拿它来砍柴。」他就叫它「铁剑」,别无名号,什么盘古神剑,压根没听过。
「你……你知晓我是木精,就用它来砍,太狡猾了。」凡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肚子坏水。
「不过我的本身不在这里,你尽管砍吧!死的是这个肉身。」
虽然这具躯体挺好用的,放弃有点可惜。
「什么本身,什么肉身?我不信怪力乱神,我只知道你持剑闯入须府,意图伤我妻子,我杀了你是情理所在。」而且须府三条人命因他而殁,诛杀他才得以告慰逝者。
须尽欢举剑上前,欲报弑亲之仇。
「等一下,欢,你不能杀他,他真的是椰子精,君家少爷是他寄居的人舍。」
福气上前阻止,语气急迫。
她不能让他乱杀人啊!
「福气,走远点,别让我伤到你。」他却不信,一手将她推向后面,两眼眨也不眨的直视正前方的人。
「吼!你怎么讲不通,顽固得像颗石头,就说他的躯体与魂魄不是同一个人,你一剑刺下去会错杀好人的!」福气直跳脚,急得火烧眉毛。
「嵥嵥嵥……你就直接说你也不是人,而是福仙,他不就懂了?省得你废话一堆。」跟凡人纠缠不清有什么好处,他们寿命短,玩不久。
「死椰子你……」居然说出来了!
「福仙?!」须尽欢讶然出声。
见身分暴露了,福气索性把手一扬,现出金光闪闪的真身,「我不是说过不能嫁你?那是因为我是福神座前的小福仙,福神是我师父啦!他是神,你看不到他,除非他施法现身让你看见。」
「你真是福仙……不是人……」须尽欢惊诧地眯目,神色微显复杂。
她歉然地拉拉他衣摆,小手轻勾他指头,「我是福仙,下凡是来缉拿偷走神器的椰子精,一捉住他我就得回去了。」
倏地,他喉头一紧,「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福气一听,眼眶一红,哭着扑进他怀里。
「我爱、我爱,我爱你,好爱你……
你是我三百年来第一个爱上的人!」
「三百年……」他涩然一笑,轻抚她如瀑发丝。
「那就留下来,不要走……我很需要福气。」
原来真的是他弄错了,有张甜软小圆脸的福气不是新进府的婢女,而是福仙,他爱的是一名真正的仙子。
可是错了又怎样,她未经同意捣乱了他平静心湖,将他由凝冰的岩洞中拉出,带给他笑声,带给他欢喜,走入了他的心,那么他要她有何错?仙人亦有情,她不是也说爱他吗?
「我……呜……人家也不想离开,我从来没有爱过人,如果离开我这里会痛,痛得不想吃、不想睡,痛得直打滚。」她小手抚着胸口。
「福气……」须尽欢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
他又何尝不心痛,以他孤僻的性格很难对人倾注真心,唯独她掳获他的全部,让他甘心用一生呵护,疼宠这个令他心动的小女人。
此一刻,什么也不怕的须尽欢竟害怕起与她的分离,他在心里默念着,如果世上有神,那就成全他唯一的心愿,他要和福气永远在一起,携手到白头。
椰子精瞧了却是暴跳如雷,「你们说够了没?故意在我面前恩恩爱爱,想让我眼红吗?别傻了,要女人我也有一个,她还在须府呢!」谁想听他们的情话绵绵,恶心得令人想吐。
「你才别说傻话,以你不人不妖的模样,我须府的女子会看上你?」须尽欢眉一挑,有意激怒他,从他口中套话。
果然椰子精上当,修行不够的精怪智慧不足,随便几句话就激得他气急败坏。
「谁说没有!你不晓得那个叫白玉师的女人有多缠人,每回我一和她交欢,她就抱着我不放,没尽兴还不肯放我走,缠了我一整夜……」
「什么,是大嫂?!」须尽欢十分讶异。
原来白玉师以为的梦不是梦,是确有其事,她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等着不知名的男人到来,而椰子精会依她的想像变成她心目中的那个人,对她百般温柔。
她被怂恿着弑亲,老夫人的死就是她下的手,她在老夫人的茶水中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人一喝下便像在睡梦中死去,完全看不出是有人毒害。
因为杀人的罪恶感,所以她日夜拜佛念经想洗去一身罪孽。
可是她仍惶惶不安,担心老夫人会来索命,因此心魔渐生,这才任椰子精为所欲为,有了难以启齿的苟且行为。
而她戒不掉肉体上的欢愉感,那是长年在外的丈夫所不能给她的满足,也因此让椰子精得以控制她元神,使她丈夫在经商时中了苗女蛊毒。
须尽欢第四次大喜之日,她失控以银簪刺向自己并非疯了,而是她终于认清梦不是梦,只因她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大。
寡妇怀孕,她还能活吗?唯有一死才能保全名节。
「要不是我附身的这具躯体不时的反抗,让我好几次控制不住他,否则除了白玉师,就连国色天香、艳冠群芳的君怜心早在我身下娇吟低喘了。」真可惜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看得着吃不着。
福气忍无可忍的怒喝,「你是畜生呀!躯壳的主人和君家小姐是亲兄妹,你要真有下流举动,教他们怎么活下去?!」这棵椰子坏到没药救了,真该来道天雷劈死他!
君怀逸面容的椰子精呵呵淫笑,「不然你以为她为何急着嫁人?即使被人说不祥也要一嫁再嫁,因为她很清楚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是她亲兄长,她只想在真正失身前赶紧把自己嫁掉。」
无谓的抵抗呀!不论她嫁到哪户人家他都找得到她,若非君怀逸本人的意志顽抗,他早就得到她了。
「什么?!难道她寻死觅活的原因也是你?!」须尽欢大惊,整起事件的缘由竟如此可怕。
「嘿嘿,我要她成为我狎玩的禁欝,怎能任她轻易出阁?她越想逃开我,我就越要让她清楚我的力量有多大,最后她只能选择屈从我!」看她悲愤的神色,他就感觉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
「椰子,你的本身不会在君府吧?」福气磨着牙,突地冒出一句。
椰子精脸色大变,为之一惊,「你、你胡乱猜测什么!我怎会把原身栽在凡人园子里,深山野岭才是灵气充沛的所在。」
「福气,你为什么认为在君府?」人来人往的宅邸难道不会被人发觉?毕竟椰子是罕见之物。
福气圆滚滚的眼眨了眨,透出灵慧光彩。
「依他说法,他似乎只往返君、须两家呀!而我从未在须府感应到他,那他必定是长居君府,这样他才能附在君少爷身上,利用他的肉身走动。」
上一回在月老庙见到君家少爷,她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想来是椰子精不敢入庙,所以她才没发现他。
「如果把他的原身挖出,以火摧之,那他还能附于人身吗?」须尽欢眯视他,嘴角勾勒出一丝冷酷。
「咦,对喔!我怎么没想到,把他烧了就没事。」火烧成灰,元神倶灭,就不能作怪了。
「你的脑子装稻草,哪想得通花木怕火,福气娘子,你没我在身边,怎能好好过日子?你呀!真少不了我。」他半是感慨,半是说服,有意无意让她惦记着他的好,没法离去。
毕竟有仙凡之遥,她要找他很简单,须家百年基业扎根洛阳城,而他若要觅她却是无处可去,天上人间路迢迢。
「对呀!我也觉得你比我精明一百倍,我常常被你骗。」她一拂袖,又回复人间女子的装扮。
听到她似嗔似恼的抱怨,须尽欢忍俊不住地轻咳两声。
「我是商人,难免精打细算,你吃点亏,我却是整个人赔给你,说到底,你才是占尽好处。」
「咦?是这样吗?」福气听得很含糊,似懂非懂地傻笑,觉得自己好似占了好多便宜。忽地,她瞥见一旁的椰子精正想悄然逃走,「等一下,椰子,你想到哪里去?」
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开溜,他想都别想!
椰子精讪讪道:「福仙,你不为难我,我也不找你麻烦,反正你也不想回去,又找到心爱的男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各过各的日子?」
他们在天上吵得够久了,来到人间就暂时休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