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虽然她偷偷爱慕俊逸非凡的二少爷,可是他太败家了,花钱如流水,用在女人身上的银两是大笔大笔的撒,一点也不手软,她真怕哪天他败光了上官家财产,害他们这些苦命的下人无处安身。
“咦!这么快?”不是年底……
“说是要冲喜,大夫人找了人合八字,说越快成亲越好,表小姐的面相旺夫益家,以喜冲煞,能早生贵子。”大夫人千盼万盼,就是希望能早日抱孙。
“冲喜?”夏牡丹在心里冷笑,早生贵子不过痴人说梦的空想,云想容她……
蓦地,她一怔,眼底冷诮微敛。现在的她并非好强不服输的夏姨娘,而是洒扫的小婢女,那么她重来一次的生命还要陷入永无休止的大宅争斗、女人心机中,只为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吗?
默然地喝着苦口的药,她深思着。
“呵……讨厌啦!二表哥就爱取笑人,人家都羞得没脸见人了。”一脸娇羞的云想容含羞带怯,羞答答地以帕掩面,眼尾轻睐面前的俊逸男子。
“哪是取笑,表哥我说的可是正经事,瞧你喜事一近,眉眼全染上动人的桃色,这白嫩脸蛋也更娇艳如花,连我瞧了都心动不已,巴不得把你从大哥手中抢走,我房中可还差一朵娇花啊。”
一名清逸出尘的男子轻扬折扇,发丝如墨,眉目俊朗,两泓深潭似的黑瞳熠熠生辉,嗓音清润得宛如上等美玉发出的琤音。
他满脸含笑地逗弄娇不胜羞的小表妹,嘴角似抹了蜜,以惯有的风流调调将她逗得咯咯直笑,真把凡夫俗子捧出个仙气来。
“哼!二表哥就会欺负人,你往房里摆的香花还嫌少吗?上回是如意坊的香莲,前些个是海棠,还有玉兰和冬梅,我都不晓得你中意的到底是哪一个,三天两头的换,喜新厌旧。”她假意埋怨,实则探他口气,想知道他真心喜欢的是何人。
朝阳玉朝是赵家天下,虽然民风不算封闭,但也不至于敢私订终身,一切婚嫁大事还是得听凭长辈做主,由父母允婚订下婚期。
不过终究是少女芳心,难免有些躁动,云想容对善于讨姑娘家欢心的俊俏二表哥是存了点私心,偷偷地爱慕已久,盼着他心底也有一个她。
不过她非常清楚一件事,一时的风花雪月、打情骂俏是无法长久的,她最后的归宿仍是上官家的大少爷,而非一事无成,镇日在脂粉间打转的多情二少。
原因无他,因为大表哥上官仲雨是元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日后上官家的产业必定交由他打理,她坐实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哪有可能为了小小的情爱将一生的荣华富贵拱手让人,她死也会捉紧近在咫尺的权势。
反观二表哥上官流云虽是容貌出众,风姿出尘,可庶出的身份倒底是矮人一截,想要从中沾点好处肯定没他的分,等姨父百年之后,他分到的家产恐怕还不够他挥霍一年。
再加上他的亲娘是临江河畔名妓柳玉绪,在世人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烟花女子,在亲族间的庞大压力下,他将来的处境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想容不是傻子,她也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使心里搁了人,她要嫁的仍是对她有利的大表哥。
“啧啧,瞧你吃味的,不就独缺一朵牡丹花,花中之玉,谁能匹敌。”牡丹花艳,艳冠群芳。
上官流云半是戏谑,半是调侃地说着,口气轻佻,眼眸中流动着一丝不正经。
一提到“牡丹”两个字,原来粲笑如花的娇容立刻蒙上一层阴霾。“表哥说这话是故意酸我来着,这偌大的庄院里还真有朵牡丹,你莫非想摘来凑数不成?”
他一听,兴味十足的收起折扇。“若是人如其名般娇艳,表哥我这惜花人怎会轻易放过。”
“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婢,表哥也看得上眼,别自个儿找乱了,姨娘还正发愁找不到借口让你们二房没了颜面呢。”她口气微酸地劝他打消风流念头。
正室容不下侧室,自古以来皆然,纵使男人有着三妻四妾,正室的地位依然不容动摇。
云想容口中的姨娘便是上官老爷的元配、上官家大夫人,她和云想容的娘亲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自幼感情融洽,因为想亲上加亲,多个“自家人”巩固府里的地位,因此在长子七岁生辰那日便提议联姻,先订下这门亲事。
男人大多是好美色的,尤其是色艺双全的临江名妓柳玉绪,她不仅美若天仙,更是能歌善舞,棋琴书画无一不精,上官老爷一见到她就深深着迷,无视与发妻的誓言,力排众议非娶她过门不可。
又嫉又妒的大夫人害怕有朝一日会被取而代之,以夫婿对侧室的日渐宠爱,不但日常用度超越妾室身份,甚至要下人以二夫人称之,她的忧心并非平空而起。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为了不让柳玉绪称心如意,霸占了她的丈夫,又抢走她主母地位,故而先拉拢帮手,预埋伏兵,让柳玉绪无法分一杯,才会促成这门亲事。
“呵……我这花名远播的臭名声早就众所皆知了,还要颜面干什么,既然家有牡丹又何必向外寻觅,没出息的小婢配我这个败家子不正是刚好!”他半真半假地一扬眉,话语不甚正经。
“表哥,你……哼!我不理你了。”居然当着她的面,一脸兴致勃勃地欲勾搭府里婢女。
若换了旁人,她还能忍气吞声地听他赞扬别的女子,可偏偏是那个模样生得好的牡丹,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有根刺扎着她,让人打心眼里厌恶。
“哟!真恼火了呀!我看得送上一杯凉茶祛祛你的火气。”此时一道鹅黄色身影打曲桥经过,上官流云眼尖的出声叫唤,“前头的小泵娘,还不给你家表小姐沏壶茶,她这会舌干口燥得很。”
前头的小泵娘……
是在喊她吗?
一个婢女手上捧着晒了一上午的书册,耳后两条乌黑的长辫子系着粉色发带,甩呀甩的煞是好看,充耳不闻的继续往前走。
她不认为后头的人是在唤她,毕竟她不是小泵娘了。夏牡丹理所当然的想着,却忘了现下自己已重回十七岁,早就不是那个历经沧桑的夏姨娘了。
“呦,这府里还有人不买我上官二少的帐,可真是伤了我的心,我非瞧瞧看是谁这般狠心,见着了俊儿郎能无动于衷,不心猿意马。”他要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不能自己。
“不要呀!表哥,她不配……”一见着那婢子背影,云想容脸色微变地想阻止他。
可是蝶儿爱花是天性,哪是她阻止得了,舌尖的话还没说完呢,藕花白人影已一跃而起,笑脸迎人的走向对他视若无睹的小婢面前,以颀长身躯挡住去路。
“啊!对不住,请让让。”眼中多出一道阴影挡路,她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目光低垂。
“我不让,除非你抬起头让我瞧瞧你的容貌,本少爷对美人儿一向宽厚,不但好生怜爱,还会把你当宝供着。”啧!这玲珑身段还真赏心悦目,就不晓得脸蛋是否一样出色了。
“奴婢身份低下,不值一看,请二少爷不要多加为难。”就算原本没发觉二少爷是在叫她,现在也知道了,但夏牡丹表现得依然沉稳,语气不卑不亢,丝毫不因他是主子而有所退让。
上官流云眼露兴味的用扇柄搔着下颚。“听你的口气挺倔气的,不像一般婢女,让我这心头痒呼呼的,想看看你的长相有多『不值一看』。”
原本他只是心血来潮,找个下人来戏弄一番,反正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莫把大好时光全耗费在无趣的事儿。
谁知这个头不及他肩高的小丫头一开口,倒真是勾出他的兴趣,他还没见过哪个姑娘知晓他是谁、见了他的面后,还能平静的与他交谈,不见半丝羞赧。
“二少爷本就是天上谪仙,气度非凡、俊雅如玉,哪容奴婢污了你仙目,实在是奴婢拙颜丑陋,难以见人。”她自我贬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重生一回,她知道是老天给了她机会,她还没想到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她很清楚不愿终老在华丽的牢笼里,妻妾间的心机算计已耗去她大半生的气力,她累了,不想重蹈覆辙,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耗尽青春。
上官流云闻言不怒反笑,兴味更浓。“可我偏要瞧瞧你的丑容,看看到底有多难以见人。”
他是有意刁难,可心里相当愉悦,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让人瞧了心口发烫,心旌摇曳。
“二少爷是强人所难,想来玉绪夫人并不乐见养出一名登徒子。”
深邃瞳眸蓦地一黯,他笑脸微收。“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教训我,你这胆子是打哪挖来的,少爷我好生好奇,哪天我也去挖一颗来玩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玉绪夫人的一生很短,得年四十有三,她很想告诉他趁着还有时间多尽些孝道,迟了就是终身悔恨。
“表哥,你和个奴婢啰唆什么,她不过是卑贱的蝼蚁,你别低了身份让人看笑话。”云想容满脸不快,走上前勾着他的手臂,横眸瞪向那老让她看不顺眼的婢女。
上官流云脸上的笑意不减,但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表妹搂抱的双臂间抽走。“奴婢也是人,表妹可别造口业,菩萨睁大眼瞧着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这情绪反应非常细微,若无敏鋭的观察力是看不出来的。云家表小姐犹不知话语伤人,上官二少的娘亲是妓女出身,比起身家清白的小婢还不如,那一句“卑贱的蝼蚁”让他听了很刺耳。
虽然她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不由得教人心生恼火。
“表哥,人家难得见你一回,你就多陪陪我嘛!那种下贱的丫头哪值得你多瞧一眼,我……”瞧见捧著书的夏牡丹仍立于一旁,她不悦地一扬手,“还不退下,楞在这里干什么。”
“是,奴婢告退。”以她现在的处境,的确是惹不起高高在上的表小姐。
她作势要离开,打算绕路回藏书阁,谁知才刚跨出一步,腰间便多出双孟浪的大掌,没能站稳的她连人带书跌入笑声轻震的胸膛。
“牡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惹她心仪的男人。
“原来你就是牡丹呀!少爷我可不能错过一睹芳颤的机会,话说牡丹艳色天下无双……”他轻桃地笑着以扇轻托她下顿,迫使低垂的小脸仰起。
蓦地,上官流云眼中的眸色加深了,嘴角笑弧一点一滴的淡去,黑幽如潭的双目映出花般娇容,深深震动了他从不为人开启的心扉。
迁回的屋詹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快速走过。
“二少爷,你别胡闹了,快放开我的手,尊卑有分,请不要丢了自个儿的面子,让奴婢为难……”夏牡丹一路挣扎着。“……你听不听得进人话,这般的任性妄为,非要抽你几板子才肯听话是不是。”
“奴女务我头晕了,一口气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