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什么?你不能——”蓦地,她双目瞳如铜铃,心慌不已地被封了口,以唇。
这岂是一个乱字了得,他是她的“小叔”呀!居然用着十足无赖的轻浮合吭住她的丁香小舌,口沫相沟地戏耍。
一阵晕眩袭来,夏牡丹的心中涌起惊天巨浪,打得她顿失所恃,站不住脚。
“牡丹呀!少爷我手酸,你来捶捶,让我舒坦舒坦。”
“牡丹哟!茶凉了,再去砌壶热茶,娇贵的少爷我喝不惯凉茶。”
“我的好牡丹,剥颗葡萄来吃吃,本少爷的手是用来摇扇的,做不来这些事。”
“亲亲小牡丹!本少爷嘴饶了,你到厨房煮两道拿手好菜来解解馋。”
“小牡丹,睡榻上有片枯叶,你去扫一扫……咳、咳、这是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让左手托腮,一副悠闲模样的二少爷猛地一睁眼,笑容凝结的望着一只足以装下他半个人的大锅子,小有惊吓地暗拍了口气。
不会是这头外表温驯、内在强悍的小雌虎终于被他惹毛了,火大的磨起刀,准备将他大剃七、八块,下锅熬成人肉鲜汤吧!
“四肢不动易生病姓,为免二少爷如同大少爷一般身虚体弱,奴婢特意为你精傲十全大补汤,二少爷一直一直喝下肚,包管你气血沸腾、健步如飞”
凉补热补、补肾补脾、补他只动嘴皮子的懒病。
“一直补……”他忽地头皮发麻,盯着她掀开冒着热气的锅盖,扑鼻而来的各式补药昧令他眉头一拧。
“二少爷想先喝龟鹿大补汤呢还是龙虎精骨汤?猴儿脑得趁热喝才不会有腥味,清散五毒汤更爽口,奴婢亲自捉了毒蜘蛛、虫吴蚁、黄蜂、沙蝎和赤练蛇,以扮酒浸泡了三天四夜才下锅散补……”
“等一下,是谁说本少爷虚得要进补?你这些……”他屏息趋前朝锅内一探,“是想要我一命呜呼,早登极乐是吧门补过头可是会出人命的!”
夏牡丹面无表情的送上一盅人参田鸡汤,汤里可见翻肚的四脚动物一刀不剁的整只模样。
“少爷不是喊手酸吗?茶凉伤胃又没力气剥葡萄,连翻个身都困难重重,奴婢以为今爷的身子骨废了一大半,不补一补难以回春,特地做了这些补汤,希望能让少爷回复昔日的生龙活虎。”
他局促地干笑,“本少爷道歉成不成?别跟我闹瞥扭,姑娘家的心眼别那么小……”
又是一声砰然巨响,夏牡丹将第二个大锅搬上桌面,他笑不出来,额头有几滴冷汗冒出。
“少爷若是身子有斗志,奴婢难辞其咎,或许该请玉绪夫人来劝说,让少爷得以安泰康健。”有仇不报非女子,她和他的梁子结大了。
原本夏牡丹早有打算,不再妄想巴上主子爷,平淡闲凉地过她的太平日子,不生事、不与人事强,安安稳稳的当她不出头的小婢女。
可是平时翠绕珠围,佳人满怀的二少爷像是和她杠上似的,连一向爱去的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也不去了,镇日在她眼前晃呀晃,有事没事的喊她到跟前,净是盼咐些芝麻绿豆的琐事。
一次、两次、她还能闷不吭气地由着他摆弄,毕竟他是主子,她是小婢,能不看人脸色做事吗?
可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当她的忍耐到了极限时,骨子里泼辣又精明的夏姨娘本性终是显露出来,忍不住想给他一顿排头。
重生后的月余来,她越来越怀疑她嫁做人妇一事是南柯一梦,二少爷的存在鲜明得让人无从漠视,彷佛以前发生过的事全是假的,全是出自她的想象。
而他,真是个孽障,让她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随时得提防他又心血来潮,重她当一时消遣,对她又亲又搂的上下其手。
一提到亲娘,上官流云嘴角捉弄的笑意一凝,长时短叹的埋怨着,“你掐住我的痛处了,好个狠心的牡丹小婢。”
“那么少爷是肯让奴婢服侍了?你喜欢哪一盅补汤,我给你端来。”还是有人制得住他,事母至孝是他唯一的弱点。
俊美面庞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诡色。“用你的小口来喂,少爷我的腰杆子发软,直不起身,就有劳善体人意的牡丹妹妹了。”
“二少爷,你在逼奴婢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牡丹呀,记得多下一味『合欢散』,死前快活快活也就了无遗憾了。”他下流话说得顺口,毫不在意的调戏小丫鬃。
下唇轻咬的夏牡丹气得双颊晕红,水灵姿容顿生耀目艳色。“二少爷,锅子里约莫有二十盅补汤,你确定你喝得完?”
“二十盅……”他瞳眸一缩,由眼角一瞟黑黝黝的汤汁。“打个商量如何,我们各退一步,你不为难我,我也少使唤你。”
“何不让奴婢回下人房,那儿的活奴婢做的较顺手。”她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
“啧!少爷我的男色当前还不懂得把握,你的眼珠子长到哪里去了,白白浪费大好的机会。”他就着她的手,喝下看来恶心,但口感实则颇佳的第一盅补品。
其实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好手艺,自从吃下她亲手做的三鲜鱼羹后,他挑剔的胃就被她收服了,不是她烹煮的膳食便觉得少了一昧,教人胃口难开。
可她偏不一次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三、五天才肯挽起衣袖做道诱人菜肴,让垂诞三尺的他又气又恼,却又拿她没辙。
身为主子怎能让名小小缠子牵着鼻子走,目无尊卑地爬到头上撒野,总要给点教训才知晓主子是天,她要仰望,进而仰慕在心,而非唾弃。
只是她的反击出乎意料的快,而且令人啼笑皆非,再美味的佳肴吃多了也会腻口,何况她用的全是补男子“那方面”的食材,她在暗指什么不言而喻。
“二少爷,你还要喝第二盅吗?”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不成就结仇。
上官流云好笑的一勾唇。“不过吻了你一下,你要记恨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任你宰割,让你讨回公道,你爱亲哪就亲哪,公平吧”
她一听,娇喇玉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女子名节重于一切,不是每个人都像少爷你一样恬不知耻,毫无羞愧之意。”
即使曾为人妇,夏牡丹从未在丈夫身上体会到男女间闺房的乐趣,他们夫妻之间行房之事一向由她主动,向来拘谨的夫君只能力不从心地响应,往往她才有一点感觉他便结束了。
毕竟是长年药不离身的病弱人儿,能勉强延续香火已是竭尽所能了,若非她的刻意索欢,恐怕上官仲雨大半年也不近女体,徒胜一具空壳子苟延残喘。
因此公婆对她疼宠远胜于正室夫人,除了未有正式名分外,她俨然便是上官家长媳,府内大小事都得经由她点头方能进行。
但是二少爷那无礼的一吻,她脑子剎那间一片空白,某种不曾有的渴望由心底深处涌现,热烫了她几已清冷冰凉的心,令她整个人陷人极度的恐慌
已经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未曾再害怕了,她都快忘了一无所有的感觉,那份没来由的抽疼来自她荒芜空虚的心,让她好不心慌。
不该是他呀!他怎能影响她平静如水的心湖。
“啧!啧!啧!区区一个小婢竟然敢以下犯上,少爷疼你就拿乔了,在大户人家做事还由得你讲名节吗?若我真强要了你,你哭到泪干也不会有人怜惜。”他言外之意是要她惜福,别以为爷兄们都有他的好脾性,懂得怜香惜玉。
其实夏牡丹也自知她做得过火,没有昔日的卑躬屈膝,在当了三十多年的夏姨娘后,已养出她的娇贵之气,已非当年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小婢女。
可一时半刻也改不了曾有的气焰,虽然她隐忍着,装出逆来顺受的模样,不过高高在上了那么多年,一下子打回原形,还真是难以适应。
“好在少爷是菩萨心肠,佛心长驻,否则恶婢难驯,早被府里的管事拖下去狠打一番,最后落得皮开肉绽地哭喊爹娘的下场。”他自我赞扬,自诩是个好主子。
“我早没了爹娘。”自从被大娘赶出家门,她便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上官流云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调笑道:“所以我心疼你呀!牡丹,好好地跟着我才有栖身之地,你要晓得表妹和我闹腾好些天了,你想她要你死,你还活得了吗?”
“……”听出他话里合意,芙蓉神色微微-黯。
不论她是何身份,终究是别人眼中一粒微尘,谁也不会看重她,不会因她欢喜而开心,因她悲伤而难过,她的存在终究可有可无。
莫名地,夏牡丹感到哀伤,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没一天是为了自己,真正的她到底在哪里?
“我的牡丹呀,千万不要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少爷的心一向很软,要是一不小心对你动了心,你可要欲哭无泪,万劫不复了。”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说道。
夏牡丹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深意,却被他的轻佻气得拉回心神,哀愁的思绪顿时消散。
“……二少爷,还有十九盅补品,你想好要先喝哪一盅了吗?在我万劫不复之前,你可能已经先暴毙身亡。”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认为美人环伺的他会对她真感兴趣。
眼角一抽,他呵笑道:“丹,补品喝多了有何后果你很清楚,首当其冲是我身边的人,你要献身我不反对,少爷正缺个暖床人……”
夏牡丹脸色一变,微带懊恼地拨开他欲取盅的手,把手边的补品全倒入窗台下的花盆,无一滴残留。
而上官流云则是得意地放声大笑,乐见她挫败恼怒的艳容。
“璞嘶,璞嘶……这里,这里啦!看这边,我在这儿……”
细细碎碎的声响不断由墙的另一侧发出,断断续续又不死心,像是扰人的虫呜声,可以一整夜呜叫,不累不歇。
从墙边走过的牡丹微顿足,稍做停留,随即不在意地走开。有个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主子已经够烦心的了,这时候的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为自个增添无谓的困扰。
可是才走了不过三步的距离,夏牡丹的后脑匀便传来一阵疼痛感,她吃痛地抚着头,看见一颗栗子掉在脚边。
没想到那怪异的声音又响起,而且近在耳边,她没好气地抚着痛处,走向发出声响的角落。
“牡丹姊姊,是我啦,我是惜春,你可不要说你忘了我是谁,人家是你最好最好的好姊妹。”惜春的声音自墙的另一头传来。
她杏眸一横。“刚才是你丢我的?”
性子鲁直的小婢女惜春傻乎乎的点头。“是呀!我一直喊你都没听见,所以顺手用手边的零嘴一扔,你果然回头了。”太好了,看见姊姊平安无事,她总算放心了。
红砖砌成的石墙上,有八角萎形石窗,一张圆润有肉的大脸贴着石窗,挤压出好几道肉柱,芝麻绿豆眼配上方口大嘴,像极了某种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