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席间,暂代助理的骆雪雁始终默默跪坐在谭曜怀旁边不显眼的位置,一直低着头默默在笔记型电脑上打着字,摆放在桌上的碗筷动也没动过一下,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谭曜怀与对方谈话的内容上,除了记下谈话内容,修改合约之外,还会适时递出资料或给予协助──她当然知道这顿晚餐是工作,不能视为平常的餐宴,所以她早就吃了东西填胃,好让全部精力都可以专注于工作上。
    当初步的合约终于拟定出来后,就算完成今天的预定工作了,他们出差到中部两天,就是为了将这份初步合约带回去给严昊钧确认可行与否。
    将印出来的合约给谭曜怀做最后过目,然后收妥进公事包中,一切流程都非常顺利圆满。商谈完公事的日籍主管也开始放松心情,尽情享受美酒佳肴与美女的服务。
    “喝!干杯!”几杯清酒下肚,原本严谨的日籍主管开始大声说话,吆喝着大家跟他一起喝酒。
    不能免俗的,谭曜怀也跟着喝起了酒,而骆雪雁则退坐到更不显眼的位置,静默如一株盆景。
    谭曜怀继续与对方应酬,没把她的动作多放在心上,但身体看似不经意的往她的方位移动了下,不着痕迹的掩去她的身影;她是个可靠又效率超高的助理,他打心里认同她的能力,但──
    “来来来!倒酒、倒酒!大家一起喝!哈哈哈……喝!”酒过几巡,日籍主管很快就醉了,一手一个搂抱着谭曜怀另外找来的女服务生,放声开怀大笑。
    “嘿!那边那个!”日籍主管忽然注意到骆雪雁的存在,摇晃着身体指着谭曜怀身后的人影,“别躲别躲!明明还有个美女,怎么能就这样藏起来呢?来来来!一起来喝一杯!”
    还是躲不掉哪!谭曜怀在心里没辙的叹了口气,这个日籍主管好女色,虽然不至于在宴席场合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但喝醉了就喜欢找女人吃豆腐是他一贯的喜好,原本以为骆雪雁不显眼的模样说不定避得过骚扰,而且他还特地安排了两个舞厅小姐装扮成服务人员,但没想到还是避不掉……没办法,她得自己看着办了。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尽到为人主管的本分,开口替骆雪雁说话:“樱井桑,这是我的新助理,不会喝酒的。”
    “喝了就喝了,哪有什么会不会喝酒的道理!”樱井桑粗里粗气的挥手大声道,“来来来,别废话那么多,还是我敬的酒你不喝?”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骆雪雁说的。
    她静默低着头不看对方也不回应,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样的状况──当严昊钧的助理时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因为严昊钧本身就是个超讨厌应酬的人,所以她根本不曾面临类似的状况,虽然接下暂代助理职务时就知道有可能必须参与应酬,却还是教她有些无措。
    她还没想出任何应对的办法,谭曜怀继续打圆场,“如果樱井桑还不尽兴,那要不要我安排另一个更适合饮酒作乐的地方招待你?”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拿起手机拨下一组号码。
    “小赵,等一下我跟几个老板会到你那里,把最好的酒跟最漂亮的小姐都准备好……对,没错,全部由我招待,所以小姐一定要最高品质的,可别随便糊弄我啊。嗯,就这样,应该很快会过去。”
    “咦?”樱井桑瞬间睁亮了眼,听着谭曜怀接洽酒店的对话,心中涌出占了便宜的快.感,脸色转变,态度也跟着软化了下来,“哦……呵呵,那样不错,不错,呵呵呵。”
    “等你们这边吃得尽兴了,我派车接大伙一起过去。樱井桑,那一家的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又美又会撒娇,请尽兴玩,全部费用都由我招待。”谭曜怀一脸世故的说着,不着痕迹的将注意力从骆雪雁身上转移开来。
    “好好好!那就太好了!”樱井桑满脸兴奋,乐不可支。“既然这么决定了,我看我就不要喝太多,免得等一下玩不上手可就不好了,哈哈哈……对了,这些酒剩下了也可惜,叫你的新助理帮我喝点吧!”话锋又忽然拉回骆雪雁,他握着日式温酒瓶朝骆雪雁轻轻摇晃着,反正一定要拗到她陪他喝酒就对了。
    “樱井桑,还是我来──”
    谭曜怀浅笑着开口,伸手正要接过酒瓶,就被打断了话。
    “哎呀,好歹喝一杯嘛,这么疼你的新助理?不过是一点小酒,又喝不死人,到底在扭捏些什么?简直像个娘娘腔。”
    谭曜怀脸上的笑容没有半丝动摇,他处事手腕圆滑、应对技巧高竿,向来能够把任何状况处理得顺利圆融,但有时候遇到这种很“卢”的厂商,他也很没辙。不过应酬就是这样,再卢、再机车、再奥客、再蛮不讲理的合作对象都得面对。
    骆雪雁默默看一眼始终背对她的谭曜怀,不想让他陷入为难的境地,她明白他已经替她做得够多了,而且对方指名找她,她必须自己处理目前的状况。
    “没关系,我喝。”
    她忽然开口,缓缓移动身体到桌边,没伸手接过樱井桑手中的温酒,而是拿起谭曜怀半满的酒杯,举向樱井桑。
    “樱井桑,我只喝一杯,预祝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有些意外她的举措,谭曜怀侧眼看了她一下,但没多说什么,也没有特别的情绪。他已经帮她把骚扰降到最低,算是仁至义尽了,就像樱井桑说的,只是喝一杯酒,又不会死人。
    “哪有人只喝一杯的啦?好歹也把这些剩下的酒帮我喝完啊!”樱井桑继续拗人。
    “我不会喝酒,喝这样一杯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够诚意了。”她的声音很冷,语气很淡,表情更是足以把人冻成冰棒,就算再烂醉的人,也会被她的冷度给瞬间冻醒。
    樱井桑此刻的表情就是这样,嘴巴微张,像是突然被当头泼了一杯冷水,他诧异的看着骆雪雁,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这般冰寒如雪的,而且态度严谨得过分,简直就像他中学时那个教学最严厉的老师,让他不自觉恍神,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话,只能傻眼看着她。
    樱井桑变成呆子似的表情,让谭曜怀忍不住在心里发笑。没错,不会逢迎,不懂妥协附和,不会油腔滑调,更不可能与人虚与委蛇──这就是骆雪雁。
    以一个企业家助理的身份来说,硬要说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个性了,所以她只适合当严昊钧的助理,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不善虚应事故的类型,正好凑成最佳的上司与下属。
    骆雪雁注视着杯中澄净无色的清酒,暗自咬了咬牙,举杯一口饮尽。然后看向樱井桑,脸色在冷霜之上又覆了一层严肃,“这样,可以了吧?”
    感觉温烫的清酒滑下喉头,在她体内迅速扩散,侵袭着她每一分知觉神经,她上下颚咬得死紧,维持表面的平稳镇定……只是这样半杯酒,应该可以撑到回饭店吧?
    “好啦,樱井桑,你就别再为难我的人了。”谭曜怀也藉机道,“既然要找小姐玩,就要找那些真的会玩的,找我这个小助理实在没什么意思,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真正好玩的地方吧!”
    说着便站起身,并示意两个舞厅小姐将樱井桑拉扶起来。樱井桑也自觉没趣的被拉着起身,其他人见状跟着站起,几个人就这样跟随着谭曜怀走出包厢。
    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包厢了,骆雪雁还跪坐在榻榻米上,无法动作。
    酒精很快开始作用,她低着头微弯身,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正微微颤抖着,双腿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不是她不站起身,而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没错,她真的不能喝酒,即使只是少少一杯酒也会教她全身瘫软无力,丧失自主行动的能力,最糟糕的是除了身体,还会连带影响头脑的清晰程度,就像此刻,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心里微微惊恐,不行,再怎么说她都得撑到回到饭店,她不能在这里醉倒。
    凭着一股意志力,骆雪雁双手使力撑上桌面,缓缓将身体抬起,她的脸色不是酒醉的发红发烫,而是苍白如纸,冷汗缓缓滑下背脊,却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餐厅门口走去。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走到门口,然后叫计程车载她回饭店,一定要回饭店,要回去……
    “车来了,大家请各自上车吧!”在日式餐厅门口,谭曜怀招呼着一票人坐上两辆计程车,这时才忽然察觉骆雪雁并没有跟上来,他回头张望了下。
    “奇怪。”她不应该是会突然丢下工作跑掉的人呀。
    不过他没有想太多,反正她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弄丢的,而且接下来的场所本来就没打算让她一起去,她应该懂得自己回去饭店才对。
    等一票人都陆续上车了之后,谭曜怀也弯身坐进车里。
    关上车门,车正要往前开,“咦?”他眼角余光忽然察觉骆雪雁的身影正朝门口缓步而来,看起来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
    “等一下。”他立刻叫司机停车,开了车门下车朝她走去。
    “你还好吗?”他劈头就问,实在是因为她看起来有点不寻常,像是整个人非常紧绷且疲惫似的。
    低垂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双男性的皮鞋,骆雪雁恍神了下,才明白原来是有人站在她面前,而且那双皮鞋好熟悉。
    抬起头,看见谭曜怀,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三秒钟,她才有办法集中所剩无几的飘忽意识,开口说出此刻仅存的清楚认知:“我要……回饭店。”
    他感到十分怪异的看着她,她整张脸呈现某种不自然的苍白,在水银灯的照耀下,更显得惨白。
    虽然比起平时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现在只是眉头深锁的表情而已,但却可以轻易看得出来,她正处于非常不舒服的状态。
    “你先回饭店,我带他们去就好。”他道,听见身后车上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在催促他。
    “嗯。”她低头轻应,只希望他赶快让开,好让她能坐车回饭店休息。
    “你还好吗?”他又问了一次,她看起来像是快要昏过去了,难道她是真的不会喝酒?
    “嗯……”糟糕,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已经无法确切的分辨了……不行,一定要搭上车,只要搭上车,就能回饭店了……
    谭曜怀转身走到计程车旁边,没有上车,微弯身对里面的人道:“抱歉,我临时有事不一起过去了,放心,酒店那边我都吩咐好了,你们就尽兴玩吧。”
    在其他人还来不及发出任何抗议之前,他掏出几张钞票交给计程车司机,“好了,麻烦你开车。”
    收了钱的计程车司机当然得听掏钱人的话,踩下油门,往前驶去。
    谭曜怀随即又伸手招了另一辆计程车,决定自己带她回饭店──就算再怎么没江湖道义,他也不应该放着这样的她不管,她看起来根本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回饭店。
    才转回身,就发现骆雪雁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他立刻迈开长腿几个大步跨向她,在她昏倒之前及时伸手接住她的身子。
    而她整个人已然昏沉在他怀中。
    横抱着骆雪雁,谭曜怀泰然自若的走进饭店房间。
    唱针这样的画面看在饭店人员眼中,自有他们的绮丽想像其实他一直担心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然后吐在他身上——以一个醉酒的人来说,这是很可能发生的状况。

《右总裁的冰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