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六条,不孝顺父母,不善待子女,杖责三十。第七条,虐待奴仆,无故责骂弱小,罚跪祠堂五个时辰。第八条,身为当家王母,无容人之心,妒忌妾室,勾心斗角……勾心斗角……”
    “公主,若您在今天午时之前仍旧背不会王府里的规矩,可是要去祠堂罚跪的。”
    廖管家手执书本,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俏脸已经皱成包子的西蛮公主古飞燕。
    自十余日前,王爷被召进宫面圣,再回来时,身边竟多了一个嚣张跋扈的红衣少女。
    王爷只吩咐一声,她是西蛮公主,不久的将来要嫁进王府,升格为六王妃。
    整个王府从下到下顿时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当众人望向另一个当事人——钱多多时,她只微微一笑,露出谦恭模样道:“这是皇上亲自下达的旨意,大家以后莫要再叫我王妃,因为府里的新王妃,将会是身份高贵的飞燕公主。”
    众人再次将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家主子。按照王爷宠爱钱多多的情况,即使是皇上亲口下旨,他也断不可能轻易妥协。
    结果李承瑄从容道:“圣命难为,本王身为臣子,自然是无条件的服从,且大婚之日,定在三月初九,不过……”
    他状似无辜的笑容中,却噙着下人们所熟悉的邪恶神彩。“飞燕公主从小在西蛮长大,对我夜熙国宫廷礼仪不甚了解,圣上有令,在大婚之前,由宫人指导她在王府里学习各项礼仪,廖管家,这件事就由你老人家亲自监督吧。”
    “切记,飞燕公主在没与本王大婚之前,乃是夜熙国贵客,所以廖管家一定要将我国的皇室礼仪,丝毫不漏的教给她知道喔!”
    说这话时,他还向廖管家使了记眼色。
    在王府当差许久,廖管家早练出无人能及的好眼力,主子的各种小动作,一抬眉、一眨眼,他就能明了对方的意思,并贯彻到底。
    而府里那些早已经将钱多多视为王妃的下人,对初来乍到的古飞燕自是不认同。
    仗着自己是西蛮公主,古飞燕不但恃强凌弱,而且刁蛮任性,向来胆小的甯儿不过送错一碗茶,就被她狠狠斥骂一顿。
    短短几日,府里上下已是怨声载道。
    不过当事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当初在街头与俊美的六王爷李承瑄有过一面之缘后,回到西蛮,久久无法忘怀,便央求父王定要促成两人好事,西蛮王被她缠得不耐,只得亲自带着她来到夜熙国见圣驾,并提出各种诱惑条件,就是希望六王爷能娶自己的小女为妃。
    有了皇上的允诺,本以为她嫁定李承瑄。却没想到,刁钻的六王爷虽没有抗旨,却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在她嫁进六王府前,必须将夜熙国的皇族礼仪统统学会。
    自幼生长于草原的古飞燕,与铮铮男儿为伍,性格暴烈,粗蛮已成为习惯,对于夜熙国皇族的繁文缛节甚感头痛。
    可为了得到李承瑄,成功的嫁进六王府,在皇上提出如此条件之时,她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
    当她自信满满的踏进王府,自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接近李承瑄,进而让他爱上自己,结果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必须学习各种皇室礼仪。
    眼前这不知笑容为何物的老头姓廖,府内上下都称他为廖管家,每天看不到俊美潇洒的六王爷,却要时时刻刻面对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还要背诵无聊到极点的皇室规矩。
    除了背诵之外,每天还挪出整整三个时辰去学习各种站姿、跪姿、坐姿,若做不好,就得不断的重来。
    连脸上的表情也大有学问。见皇上时该如何,见皇太后时该如何,见了夫君该如何,见了下人该如何,若是做得不对,同样一个表情得不断的重复练习。
    十余日下来,原本浮躁暴戾的飞燕公主,被这些可怕的要求折磨得瘦了整整一大圈。
    不禁如此,因为她的不肯屈服,还被罚跪祠堂十数次。王府祠堂守卫森严,空旷得可怕,到了傍晚,阴森森的,桌上供着祖宗牌位,只有一支蜡烛与她为伍,好不骇人。
    而在她被罚跪的时候,李承瑄堂而皇之的揽着钱多多,极尽宠溺疼爱,好几个晚上,她还亲耳听到从两人卧室中传出来的娇吟声和浓浓情话。
    “公主,您又恍神了!”廖管家那一成不变的声音,像魔鬼一样传进耳内,使她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若公主今日无法将这些规矩完全背出,就不要怪老奴对公主做出惩治手段,王爷吩咐,公主这般愚钝,实乃朽木不可雕也,若跪祠堂仍旧无法让公主变得聪明,那只能家法伺候了。”
    “家……家法?”多么陌生的辞汇,她古飞燕自幼被父王宠着溺着,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父王也舍不得打她半下。“本公主身娇肉贵,你敢碰本公主一下试试看。”
    廖管家对于她的威胁根本不为所动,只冷冷笑说:“公主莫要忘了,既然您就要嫁进六王府,以后就是府里的女主人,您的一言一行可是府里下人们的典范,若您都无法学好这些礼节,将来要如何在府里树立威信?”
    “那为什么钱多多就不需要学习王府的礼仪?”
    不公平,将来她可是要做李承瑄的正妻,而钱多多不过是妾室,同样是六王爷的女人,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接受这严格的教导?
    廖管家不苟言笑的沉着脸。“您贵为公主,身世显赫,怎能与平凡女子相提并论,将来您是要嫁进王府,被奉为尊贵的六王妃,而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公主何必降低身份与她相比?”
    “可……可是我……”
    就在古飞燕想大声抗议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嘻笑打闹声。
    只见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钱多多,身着鹅黄色厚袍,披着一件镶着一圈雪白狐毛的貂皮披风,称得她的小脸甚是精致细白。
    她边跑,喉间边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片刻,身着玄色锦袍的李承瑄笑闹的追上来,从后背一抱,将她整个抱在怀里。
    “你这小魔头,看你往哪跑!”
    “王爷好生小器,明明输了,还不肯认账,我和宝宝不过是赚了王爷一小笔银子,你却要公报私仇,呃啊……”
    娇嫩的唇被用力吻住,伺候的丫头们全都背过身去,以掩饰住自己娇羞的红颜。
    一记缠绵俳恻的深吻过后,李承瑄笑着扳起她的下巴。“再使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本王可不轻饶。还有那个能吃的小乞丐,赶紧给她找户人家嫁了,免得日日在府里白吃白喝。”
    “宝宝可不能随便嫁人,就算要嫁,自然是要找户好人家才可以,况且她和娇娇现在也成了好姐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自从宝宝进了王府,便与上门前来探望的娇娇相识,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才相处几日,便成了闺中密友,好不亲昵。
    这才是李承瑄最介意的,说起来府里最近的客人还真是多。
    叹了口气,他忍不住道:“你整天就知道为别人着想,却不肯多想想自己,大冷天的,连个暖手炉也不带就跑了出来,是想让我心疼你吗?”
    钱多多笑容满面的抬起双手,帮自家相公整了整衣袍。“你还说我,自己还不是只穿了薄衣就追了出来,上次在宜阳受了伤,宫里的太医不是说冬日天寒地冻的,小心冻着吗……”
    “你呢?姜汤喝了没有?”
    “王爷的人参燕窝可都每日按顿吃了……”
    两人之间仿佛有道不尽的关心,彼此的笑脸上,绽放着抹不去的浓浓爱意。
    眼前这刺眼的一幕,突然让古飞燕异常心痛。
    李承瑄与钱多多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人,自己到底在争什么?就算真的成了他的妻子又如何,他的心里永远不可能有她的存在,最终只会落得可悲的下场。
    而那个肯为她穿衣,肯怜她身子,肯对她温声细语、呵护备至的男子,永远也不可能是李承瑄。
    看着他们相互扶持的离去,古飞燕唇边泛起一记苦涩的笑容。
    西蛮公主古飞燕在六王府里接受了十余日的礼仪指导后,因无法接受夜熙国繁琐的宫廷礼仪,最终央求父王向皇上提出退婚请求。
    为此,爱女有加的西蛮王不得不觐见夜熙国皇帝,一方面担心自己出尔反尔会受对方斥责,另一方面又担心一旦毁了这份婚约,会不会对两国之间有深远的影响。
    所以当他吞吞吐吐提出退婚的要求时候,为免圣上发难,先主动提出一串补偿条件,诸如每年多加几百匹上等良驹,多贡些金银珠宝,甚至还割了几座小城讨好对方。
    年轻的李承泽蹙眉深思,似乎对这样的闹剧十分不认同。
    西蛮王见状,为了爱女,再次躬身施礼,“還望皇上莫要责怪小女,她是被老臣宠坏了,才会拿婚姻当儿戏,待小女回西蛮后,本王定会好好管教,以示惩戒。”
    沉吟片刻,李承泽面露几分为难,“虽然朕万分可惜这起亲事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但既然你执意退亲,念在西蛮对我夜熙国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只好答应了。至于朕的六弟,贵为王爷的他,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遇到这种伤体面的事情,定是不依不饶的,朕自会劝慰的。”
    一番话,暗地里指责西蛮王的教女无方,无形中又提高夜熙国皇家的威严。
    西蛮王原本就心存愧疚,如今又听得夜熙国皇帝一番似责似怨的措辞,更觉得女儿的过分,严重伤了皇家颜面。
    “皇上训斥得是。老臣定当引以为戒,不负圣恩……”
    又是一番自责道歉,直到西蛮王带着愧疚之心离开皇宫,坐在龙椅内的李承泽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朕的六弟果然寻了块宝贝,居然什么事情都被她算计到了。”
    回想起那日,钱多多当着自己的面替六弟接下旨意,允诺六弟会如期迎娶西蛮公主为妃,但附加条件是,让那个生长于草原的西蛮公主学习皇家礼仪。
    两人还打赌,若西蛮公主能坚持下来,她便甘愿为妾;若坚持不了,自会由西蛮那方面提出退婚,到时身为帝王的他便不可要求承瑄,娶西蛮公主。
    所以刚刚当西蛮王吞吞吐吐向自己提出退亲一事,他恼的不是皇家名声,也不是自家六弟的面子,而是身为帝王的他,手执天下重权,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给将了一军。
    难怪六弟会像个傻瓜一样,为了个女人不惜与自己反目,看来钱多多比他想像的要聪明得多。
    一边伺候多年的大总管福公公忍不住小声开口,“皇上,您向来打心底疼爱六王爷,但毕竟君臣有别,若这次西蛮王不肯退婚,依六王爷的性子,定不会如皇上所愿,乖乖娶了飞燕公主为妃。皇上……就不怕到那时,六王爷真的力抗圣旨,与皇上决裂吗?”
    在宫里伺候多年的福公公,对于皇上和六王爷之间的兄弟情了然于心。六王爷虽然性子烈,脾气倔,但对于皇上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
    没想到因为钱多多,六王爷居然敢抗旨!
    李承泽淡淡一笑,“他是朕的亲弟弟,朕有分寸,况且……皇家子弟有时候是不需要真情的。但若他真的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朕会诚心祝福。”
    眼神幽远,身为帝王,他向来是不信情更不信爱,皇宫佳丽不少,却没有哪个女子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身后的福公公不再多言,只顺手拿了件袍子,披在帝王身上。“皇上,午膳备好了,老奴服侍您用膳。”
    “万一她执意坚持到三月初九,仍旧不肯离去,到时候你就不怕王妃之位真的被她抢了去,而沦为本王的小妾吗?”
    当嚣张跋扈的古飞燕终于忍受不了皇家礼仪,以及廖管家不厌其烦的“苦心”折磨之后,向皇上提出解除婚约,然后与西蛮王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回到他们的世界。
    虽然这样的结局令李承瑄开心不已,但他仍是好奇心爱的女人若算错一步,将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依他对多多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甘心为妾的。
    入夜后,两人相偎在床上,他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自他怀中仰起一张魅惑俏颜,唇边挂着邪入骨髓的笑容,“你若真有一天娶了别的女子为妃,那我只能休了王爷你。”
    哼!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权代表,想让她为妾永远不可能。
    险些惨遭休夫的男人无辜的眨眨眼,“这不公平,多多,当初可是你亲口允了皇上,甘愿做我的妾的。”
    风波虽然已过,可每次想到那天在大殿之上,她居然不顾他的反对,妄自替他做决定的那一幕,他就生气。
    气她不肯为爱坚持!
    气她不肯相信自己的能力!
    气她以为自己会惧怕皇权,委屈她。
    虽然说事后冷静下来,也觉得与皇上硬碰硬,自己得不到好处,但在感情上,他就是很龟毛、很洁癖,对于不喜欢的女人,他是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在他心底,他将多多放在第一位,自然要求自己也要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位。绝不容许任何人或任何事打乱这个原则。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钱多多觉得此时的李承瑄就像个没争到糖吃的小孩,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绝不罢休。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古飞燕之所以执意想嫁你为妻,无非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她本性并不坏,只是自幼身居高位,被人家宠坏了而已。
    “既然她想嫁进王府,我们若不稍微成全她,她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你是男子,自然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当她亲自体会到王府生活之后,自会看清自己的立场。与其同刁蛮公主硬碰硬,倒不如以退为进,让她知难而退。再说……”
    她甜甜一笑,“若她仍旧执迷不悔,我相信你也会想出别的方式,将她拒于门外的。”她可是无条件的相信他。
    “你这个小鬼灵精!”李承瑄沉浸于她无邪的笑容中,更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信任。
    “唔……说起来,这次功劳最大的,却是咱们府里最可爱的廖管家喔!”
    平日不苟言笑的廖管家,在形象上与钟馗有几分相似,任古飞燕再刁钻任性,一旦落入廖管家手里,犹如孙悟空逃不出如来手掌,只有被整得惨兮兮的份。
    李承瑄不由得一笑。廖管家,你果然不负本王的托付。
    “还有啊,这次古飞燕打道回府,平白无故让比狐狸还精的皇上得去了诸多好处,既然这次赌约他输了,该找个机会索回我们的赌注才是。”哼!别以为她钱多多不记仇。
    那日殿堂之上,身为天子的李承泽说的那番鄙视她、贬低她、折辱她的话,她可是句句都记在心底。
    若不找个机会扳回一城,可对不起自己。
    “承瑄,你说我们该向你皇兄提些什么苛刻条件好呢?”
    李承瑄身子一抖。这女人居然把坏主意打到皇上头上了。
    不过,回想起那日兄弟两人之间的对峙,心底唯一的一点怜悯之情顿时消失殆尽。
    “唔……这个可要好好想想,条件绝不能太普通,否则就便宜他了……”
    此时此刻,远在皇宫深院,正躺在寝殿内睡觉的李承泽,不由得被恶梦惊醒,因为梦中,他看到两只魔爪,正向他伸来……

《咸妻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