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皓月当空,月华如水,隐隐的丹桂香在空气中浮动。
    一条硕长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
    「又是一年中秋……」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怅然。
    负手凝望圆月半晌,叶世锦轻叹一声,缓缓转身回房。
    在临窗的书桌上,他提笔写下那烂熟于心的四句签诗——
    偶因琼台一回首,便下瑶池梦里寻。
    月至中秋云淡开,觅得佳人立中宵。
    话说,八岁那年他随母亲到寺里礼佛,抽到此签,从此之后,无论他在何时何地抽取姻缘签,无一例外都是此签诗。
    阁下手中笔,他负手立于窗前,这签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这么多年的等待、寻觅,对他而言己经成了一种习惯,却又总是在心头落下一抹怅然。
    为什么还是没出现?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问自己,可始终没有答案。
    「啊——」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夜空,惊得窗前的人循声望去。
    就见一道黑影自夜空中直坠而下,他大惊,自窗内疾掠而出。
    闭着眼睛等玩完的慕容利没等到想象中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却等到了一声轻笑。
    她猛地睁开眼,一张俊逸出尘的脸近在咫尺,直直地闯入眼帘。
    看着怀中少年倏地发光的眼睛,叶世锦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就在两人四日相对,各自心思浮动时,一张短笺飘飘荡荡地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到慕容利的小腹上。
    上面的一行诗对她来说十分扎眼。
    千年情劫一朝渡,回首大唐色更新。
    真是活见鬼!
    这东西不是早八百年前就被她毁尸灭迹了呜?怎么又冒出来了?
    想当初那个十分诡异的白胡子老头给她们几个死党人人一签诗,害她们差点一时没忍住对他进行集体围殴。
    她们是求姻缘,结果那几张签诗就没一个靠谱的,假神棍扮成这样,这不是找打吗?
    叶世锦在看清短笺上的诗句时,眼神微敛,尽管心绪翻腾,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慕容利的目光从签诗移到花美男身上,又有了一项惊人的发现——他穿古装,古代人!
    上帝、耶稣、佛祖啊……她骑单车打个滑就能被甩进时空隧道,这也太神了。
    等等!慕容利漂亮的凤眼微眯。那该死的短笺此时出现、古代花美男出现,难道……
    叶世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怀中人。一身男子装束,秀眉凤目,炯炯有神,肌肤细腻,身体柔软,喉间无结,耳上有孔,分明是一女红妆。
    中秋,中宵,从天而降的少女。他的心头猛地狂跳。
    终于,慕容利发现自己是一身男装,然后她发出一声比先前掉下来时更为凄厉的尖叫。「有没有搞错,这么赋有奸情的一刻,竟然让我搞断背山?」
    「什么是断背山?」有人困惑。
    「不知道啊。」同感困惑。
    「二哥打算抱多久?」表示质疑。
    「手感再好,也不好一直这么抱着吧。」言语之间透出鄙视。
    「我突然发现二哥跟三哥一样有无赖的潜质。」
    「……」
    不远处的窃窃私语传进叶世锦的耳中,他额迹青筋轻跳。他这几个妹妹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他知道她们过中秋的焦点都在他身上,刚才怀中人来到时的那声尖叫,惊动的肯定不只他一人。但是偷窥也就算了,还明日张胆地「议论纷纷」就过分了。
    他朝声音来处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立时消失,依稀有衣袂声响掠空而去。
    慕容利却法有他那样的武功修为,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只看到抱着自己的古代花美男莫名其妙地朝旁边扫了一眼,然后又低头与她对视。
    他要干什么?
    被花美男公子抱是很爽,可她现在是个假男人耶,难道这个花美男竟是个Gay?
    呜呼哀哉,可惜,可悲,可叹啊!
    「嗨,帅哥,抱这么久,手酸不?」甩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慕容利自觉十分有良知的一问。
    叶世锦微微一笑,清冷俊逸的面容立时若春暖花开般,让人心蠢蠢欲动,声音也似凉泉滑过山石般清冽透净。「小兄弟的分量不重,在下尚可应付。」她既着男装,他便尊重她的意愿。
    慕容利的心中哗哗地开始下雨。这家伙果然是BL那个世界的人,原本以为老天终于开眼送她一枚古代帅哥当老公,因为穿越小说里不是都这样吗?通常捡到女主角的人都是她的命定之人,谁知又是空欢喜一场。
    从小到大,其他死党桃花朵朵开,唯独她和温柔只有财运亨通,感情上就乏人问津,只能捶胸顿足地怨限人生太不公平!
    叶世锦欣赏着她变化多端的表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情一扫先前孤身赏月的怅惘,变得愉悦起来。
    「虽然你不介意,我也不是很介意有免费人形车可以坐,但到底不太恰当,你还是将我放下吧。」沐浴着心头那场瓢泼大雨,慕容利很是痛心加违心地说。
    如果帅哥注定不是自己的,那就必须保持纯欣赏的距离,自己的豆腐还是要维护的。
    「好啊。」叶世锦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毫无防备的慕容利砰地就摔到地上,屁股虽然不是特别疼,但伤到她自尊了。
    于是,原本还想保持形象的她,咆哮道:「你他妈的是个白痴吗?要你放我下来,不是让你摔我下来,长得一脸兔相,居然如此腹黑。」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副受相的腹黑攻。
    走眼了,看走眼了!
    对于她的粗口,叶世锦微微蹙了蹙眉,「小兄弟,还请嘴下积德。」
    「那你怎么不知道手下留情?」她反唇相讥。
    「哦,像这样吗?」他手一抄将人重新抱入怀中,然后轻轻放下。
    慕容利目瞪口呆中。这速度太非人了!
    叶世锦心中暗笑,毫不避讳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轻笑道:「发什么傻?」
    她伸手拍开那只咸猪手,眼一瞪地开骂,「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小兄弟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从上面下来了。」怎么也要选个风水宝地安全着陆啊。
    「这么说,小兄弟是遭人陷害了?」叶世锦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清。
    「差不多吧。」穿越这种事太玄了,只能用怪力乱神来解释,这样一来就扯到目头的神仙去了,真要刨根问抵,肯定是层层黑幕。
    叶世锦眼底的笑意增加。这下可以肯定她八成跟三弟的那位来自同一地方,连出场都惊人的相似,脾气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等等!他目光微转。两个人不会是姊妹吧?
    「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慕容利倒没隐瞒,诚实相告,「慕容利。」反正就算连住址都报上,他也不可能找到她家去,她完全不担心家底曝光。
    姓氏不同,看来不是姊妹。叶世锦心下了然,嘴上笑道:「小兄弟跟慕容世家有什么关系呜?」
    「你误会了,我姓慕,名容利,不是复姓慕容。」她有几分无奈的解释。
    他讶然,「原来如此。」蓉莉吗?倒也好听。
    慕容利不得不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是容易的容,利益的利。」
    从小到大有太多人误会,她己经解释得很习以为常,甚至好多次劝爸妈干脆帮她改名,可惜一直未被采纳。
    叶世锦哑然失笑,「在下没有误会,如果小兄弟的名讳是芙蓉的蓉、茉莉的莉反而不正常了。」
    「……」老爸老妈那对起名无能的父母,实在是对她的人生太不负责了。
    「小兄弟怎么一脸懊恼?」
    「我重申一遍,我的名字真的是那『容利』二字,无论它正常不正常。」至于听不听得明白就是你的事了。
    叶世锦这回真的讶异了。原来,她的名字真的是「容利」,而非「蓉莉」。
    「啪」的一声,慕容利伸手拍在自己的右脸上。
    他眼睛为之瞪大。
    她将右手摊开,在月光下审视着那摊血渍,咬牙道:「该死的蚊子!」树木多了,蚊虫就多,蚊虫一多,她就很容易倒大楣。
    「外面蚊虫多,咱们讲屋里说话吧。」叶世锦不觉莞尔。瞧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倒像跟蚊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等进了屋,因灯火照明看到她己然红肿成一片的脸颊时,他终于理解她痛恨蚊子的缘故。
    他拿来药膏帮她涂抹,不免有几分感叹,「小兄弟的皮肤这么敏感啊。」
    「我对蚊子敏感。」慕容利郑重申明。
    叶世锦仔细帮她把被咬的几处肿包抹上药膏,指下滑腻的肤质让他几度晃神。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明明是初见面,却莫名熟悉,而且情不自禁对她牵生许多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感,如同此刻,他是又怜惜又不舍,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看着手臂上最后一处肿包被抹上药膏,慕容利毫不吝啬地奉上个大大的笑脸。「棒啊,这药膏很清凉呢。」用力嗅了下,继续说:「而且有股淡淡的梅香。」
    「哦?」叶世锦不禁扬眉一笑,「闻得出是梅香?」
    「闻得出啊,」她理所当然的点头,「我有朋友对梅很喜欢,跟她混久了,我多少也被熏陶上几分。」
    想到好友,慕容利欢快的心情顿时荡到谷底。现在,她掉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知道她们久等不到她会不会己经报警?
    看着她突然变得郁郁寡欢,叶世锦心中一叹,一手收好锦盒,一手帮她放下被卷起的衣袖,口气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劝慰,「为也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也许未来有什么惊喜也说不定。」
    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在此时告诉她温柔的事,温柔为了跟朋友相聚而抛下三弟离开的事他记忆犹新,万一她们真的认识,让她知道温柔人在长安,难保她不会立刻撇下他跑去「千里寻亲」,他好不容易等到她,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见鬼的惊喜,目前为止只有惊吓。」慕容利忍不住吐糟。又不是在玩高空弹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有心脏病的立刻人生结束,重新开始。
    叶世锦但笑不语。恐怕到时候她欣喜若狂,就将他忘得一乾二净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慕容利望着桌上的烛台出了神。
    叶世锦也不惊扰她,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瞧着,慢慢将人描绘在心头。
    从懂事起,一直就有道迷糊身影在他梦中着隐着现,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莫名心喜,听不到声音,却无端心静。此时的眼前人与梦中的影像重迭,是那么的契合与自然。
    多年的寻觅、多年的等待,在今天似乎都有了价值。总像空了一角的心仿佛重新被填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在心头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利回过神,一扭头便对上一双沉静深幽的眸,心头咯一下,瞪眼问:「我脸上有花吗?你一直看?」
    叶世锦发出一声轻笑,一本正经地回道:「没花,有包而己。」
    「……」
    这不是七分,也不是八、九分,而是十分过分呐。眼睛占了便宜就该悄悄的收敛些,他居然还敢戏谑她?脸上是有包,但她朝着他的半边脸没有好不好。
    手握成拳一下砸在桌面上,她怒道:「给你方便你当随便啊?」
    看着她那只粉拳,叶世锦心下不由得担心,「桌子很硬的。」
    「我——知——道——了——」她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脸也因疼痛而皱成一团。这桌子到底是什么木头做的?比大理石都硬,疼死她了!
    叶世锦既心疼又好笑,伸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按揉,一边道:「太冲动可不是好事,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是你惹我的!」她咬牙提醒他。
    「好,是我,我错了。」叶世锦的姿态摆得非常低,为搏红颜一笑,低声下气也甘之如怡。
    「大哥,你手往哪里摸?」慕容利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飞快地缩回袖中,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瞪视着眼前的花美男。
    脸蛋,很水,很正。
    可为什么是个Gay?她不想交来做姊妹啊。有这样一个姊妹的话,她岂不是要天天内伤?
    「在下无心的,小兄弟不用这么戒备。」只是一时晃神,手就顺着她的手臂摸了上去,确实是他失态了。
    慕容利盯着他,心想,怎么能不戒备呢?我对你很有fell,时间一久我要是喜欢上你,而你却只喜欢男人,我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天色己经这么晚了,不如小兄弟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好了,明日我再派人送为回家。」
    慕容利想想自身的处境,便没有矫情的拒绝,「那就多谢了。」犹豫了下,她还是问了出来,「还没有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叶世锦。」
    「那请问叶公子,我今晚住哪间屋子?」她尽量摆低姿态,缓和口气,意图收敛习惯张扬的爪牙。
    「小兄弟来者是客,今晚便委屈睡在下的卧房吧。」
    「那你呢?」
    「在下睡书房即可,」顿了下,他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当然,如果小兄弟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非常介意。」慕容利断然截住他的话,拒绝接受诱惑。与花美男同榻真是天大的诱惑,但花美男是个Gay,又是多么让人万念俱灰。
    最后,等慕容利的一只脚迈进他卧房门坎时,叶世锦低声补充一句,「如果小兄弟夜里害怕的话,我就在隔壁,保证随传随到。」
    慕容利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扑进房去,然后她用非常大力的关门声做出回答——做你的白日梦去!
    叶世锦站在原地一会,低头笑了下,然后转身走向书房。
    进了书房,睡意全无的他索性到桌前提笔作画。
    那一树一树绽放的梅花,无不透出一种欣喜、一种期待、一种无法言说的激越。
    停下笔,拿过画好的图一张一张地看过去,他的神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点燃火盆,看着绽放的梅花在火舌中消失。
    他爱梅,喜梅,画梅,却又不愿梅落入世俗人手中,所以他画的梅大都在火光缭绕中归于虚无。
    今天这些梅赋着他无法言说的心事,满满都是他的期许,烧了它们,就仿佛严严实实地掩起他的心事。
    凭窗而立,遥看了一会明月,他脱了外衣到榻上睡下。
    很轻易的便进入梦乡,脚步轻快地走在一片盛开的梅林中,朵朵开在枝头的绿萼梅似乎都感应他的愉悦,在微风中起舞。
    薄薄的雾霭中一角裙裾隐现,仙姿玉容亭亭而立。
    他笑着朝她走近,在她羞涩的目光中缓缓褪下她的云裳,露出那如玉的肌肤与妖烧身段,两人缓缓在梅花树下躺倒……
    当夜,在慕容利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后,她梦见了好大一片盛开的白梅。

《野蛮娇妻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