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夜。
  欢场。雷煦明办公室。
  门敞着,灯光泻了出来。
  雷煦阳一踏进去便看见雷煦明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握着鼠标,一手在唇前轻轻握拳,嘴角上弯,似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
  他顺着他的焦点所在看去,就看见墙上那幅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蜡染。
  “那是什么?”
  雷煦明看了他一眼:“大哥现在都习惯在这种时候出现吗?我还以为我回来了你就会立刻消失又去浪迹天涯呢。”雷煦阳生性漂泊,即便婚后也常常在全国到处跑,各处采风。
  “最近在带学生。”雷煦阳简短答完,挥挥手好象要拍散前面什么东西,“这个不重要。那是什么?”
  雷煦明又看了墙上一眼,话语里饱含笑意:“稳重中带点挑逗的百鸟朝凤图。”
  百、百鸟朝凤图?
  还、还稳重中带点挑逗?
  雷煦阳眼珠都要跳出来了。他家弟弟虽然会来点冷笑话,可是从来不会睁眼说瞎话的。
  “你不是老二是不是?你是伪装成他的外星人!”他大叫着拍着他的桌子,“出来!快点从老二的身体里出来!”
  雷煦明看了他一眼,将电脑屏幕转过去对着他:“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大哥。我不在这几天欢场业绩怎么降了这么多?”
  “这不能怪我。欢场这块向来我没接手过,没倒闭你应该觉得万幸了。”还不是某人撒手撒的那么彻底,手机都打不通。
  “我以为大嫂在会帮你。”他的大嫂在商业这块向来巾帼不让须眉。
  “我不想让她太累。”说起老婆,雷煦阳阳刚的脸上闪过柔情蜜意,“老弟啊,钱是赚不完滴,不要那么拼了。要分点给别人赚赚嘛,这样社会才会平衡。”
  雷煦明利落的将电脑屏幕转了回来,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很早很早以前,丁蔼然讲过这样一个童话。有一只蟋蟀,春天看花,夏天看星,秋天看落叶,偶尔拉拉琴,在他玩耍的时候,旁边总是经过一只干活的蚂蚁,一直不得休的蚂蚁。于是蟋蟀便劝蚂蚁不要做了,和他一起玩罢。蚂蚁没有听他的,继续干活。后来冬天到了,蚂蚁在家烤着火吃着贮备好的东西,窗外出现了那只饿的半死也快冻的半死的蟋蟀。
  他的大哥就是童话里那只享受生活的蟋蟀,不同的是,这只蟋蟀比童话里好命,因为有他这只蚂蚁终年无休的给他们储备过冬的粮食。
  “凤凰那边如何?”雷煦阳是不习惯沉默的气氛的。
  “还可以。消费不高。”雷煦明不甚专心的答他。
  “有没有香艳刺激一些的,适合男人共享的经历?”雷煦阳坐到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大开大合的翘起二郎腿,展露他粗犷的男人味。
  “有。”越看帐目越觉得头疼的雷煦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有?”两眼冒心,口水直流啊。老婆,不是我对不起你,想听这些事是男人兽性决定的。
  “对。有。”雷煦明给了他一个“真有你的”的笑容,“最香艳刺激的就是回来发现帐目呈现原始人的记帐状态,最值得男人共享的就是,我希望你能和我共享一下酒库里的酒是怎么长了翅膀飞走的。”
  “啊——”某人已经站起来了没心思听艳遇了,抚着大掌深锁眉头做忽然想起状,“哎呀,今天晚上你大嫂还有点事让我办我忘了,大哥不陪你了哦。”
  很好。溜的倒是很有现代人的作风。
  雷煦明迅速的整理了帐目,标出了其中几处需要明天找人来说明的,抬头看了看钟。
  十点一刻。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肩膀一沉,觉出些累来。
  耳边不知怎的遥遥响起了一个声音。
  “蟋蟀的冬天的确是很惨,可是四个季节了它快乐了三个,而蚂蚁在最后一个季节里,也只是呆在屋中。四季对它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是在去岩砬巢的路上,他和陆繁星无意聊到工作的时候,她说的。
  “反正都能活啊。有钱的时候就死命玩,没钱的时候就节约些,总能活的。”她一脸无谓,抽了抽鼻子很是嚣张,“什么由奢入简难,我就要奢入简简入奢出出入入都易如反掌。”别人说这话或许是钱多了没感觉了,只有她说这话,让人无法怀疑。因为确确实实的看见过她当街乞讨,也在这回看见了她的花钱如流水。
  真是让人不由不怀疑她从哪变出的钱来啊……
  “援助交际啊。”她笑靥如花。
  他扫她一眼:“太老了吧?”
  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大声得笑了出来:“哈哈哈,小明,我发现了,我是吃饱撑着型,你是没事找抽型。”
  没事找抽型……比较符合她吧?
  他边回想着边摇头逸出了笑。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老洞、多罗苗寨、奇梁洞、西门峡,在一天早上吃社饭的时候,她倏然说了声:“想去芙蓉镇吃米豆腐了。”之后就背着行囊消失在了去吉首的车上。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她的率性。
  不知道她回杭州了没?
  忽然而来的冲动,让他翻找出当初被他扔进抽屉的纸巾,拨下了上面的号码。
  灯红酒绿的“当归”酒吧。
  人不是太多,但是依然烟雾怀绕。
  吧台上。
  穿着黑色的衬衫,外面套着白色的医生袍,脖子上挂着听筒,细细长长的狐狸眼,眼角微微下掉,看上去颓颓坏坏的男子正在调酒。
  调酒器忽上忽下,忽而在两手间跳跃,却总脱不开他双手圈成的宇。
  “好!好!”陆繁星很捧场在旁拍手叫好。
  他将酒倒出,递给了客人,又倒了杯橘茶给卖力鼓掌的陆繁星。
  “小顾,虽然看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觉得看你调酒是享受。”她接过橘茶,谄媚的献上一个笑来。
  “得了。不要拍马屁。”小顾啪的打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根烟,斜斜的叼着,然后啪的合上,“杀杀她们说前段时间你又跑去要饭了?”
  “恩。断粮了,就随便去要了要。”完全不知道要忏悔的某人大大喝了口橘茶,满意的叹口气。好香啊。
  小顾一听便皱起了眉,喷出口烟,手抵在桌上,倾身靠近她:“不是早和你说了,钱没了和我说一声。”
  “干吗?准备包养我?”她甩了甩马尾,做了个自以为很妩媚的表情。
  “陆、繁、星。”小顾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要在顾左右而言他,不要在我面前表演眼睛抽筋。”
  “有抽吗?难怪我觉得累。”她恍然,揉了揉眼睛,在小顾要发飙前抢先举手投降,“好啦好啦,下次我记得了,可是那时候你正好出差哎,而且我也知道很快那边比赛结束,钱就会到了。”
  明知道即便她此刻答的乖巧,下回碰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很容易再犯的,偏偏他就是拿她没法。小顾从鼻子里哼出气来。
  “小顾,你今天穿这样来,是cosplay啥?”她扯了扯他的医生袍。
  “小姐,我只是从医院听说你回来了就赶过来了,一时忘了换衣服而已。”小顾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职业服装,有些无奈。
  “小顾,我有没和你说。”她双手合十很梦幻的看他,“你今天这样穿,很象BL校园里那种坏坏的老是勾引人的医生呢,真是让人流口水啊。”她擦了擦嘴巴,真是有前途的cosplay啊。
  “我该骄傲吗?”小顾扯了个狰狞的笑容给她表达他的“感激”,双手也可以蠢蠢欲动的要掐上她的脖子。
  她笑着闪开:“别闹,别闹,我有电话来了。”
  她从大包包里掏了半天手机,掏出后又对着破旧的西门子看了半天号码,最后得出结论,不认识。
  “你接。”她将手机举到小顾的耳边,按下通话键。男人接骚扰电话比较安全。
  小顾睨了她一眼,没接过手机,就着她的手沉声道:“喂?”
  手机里传来的陌生男子的声音让那边雷煦明很是讶异,但还是没挂上电话:“请问,这个电话是陆繁星的吗?”
  “你的。”小顾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声似某年轻男子。”
  “男的?”陆繁星瞪大了眼,“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我没背着你爱别人哦。”
  小顾翻了个白眼。受不了,疯女人。
  她乐不可支,最喜欢看别人抓狂,所以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里也是饱饱的溢出的笑:“喂?”
  “男朋友?”话筒的那边传来很醇的声音,薄薄的让人有些酒意。
  “啊,小明!”她尖叫一声,“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也没有背着你爱别人!”明明不好笑,她也自己边说边笑倒在了吧台了。
  听见她的笑,雷煦明也不自觉的弯起唇角:“回来杭州没?”
  “今天刚刚回来呢。你呢?我不在后有没被什么苗女瞄上?有没被下蛊?”她在那边叽里呱啦的说一长串。
  “又开始人来疯了。”他站起身,走到了那稳重中带点挑逗的蜡染前,“你的百鸟朝凤图拉在客栈了。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信号有些嘈杂了。他喂了几声,那边才又传来话:“现在有没时间?”
  “有。”他看了下钟,不晚。
  “你帮我送来‘当归’好不好?”
  “当归?”他下意识的跟念了一句,快步走到窗户前。
  窗外,隔着马路的另一边,原木的墙面,霓虹挂成大大的两个字“当归”。那么迷离,那么近。
  “是啊,当归,你不要误会,不是药店哦,是酒吧,就在很出名的那家酒店‘欢场’对……”面,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在哪。我现在过来。”他果断的说。
  “啊?”她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哦,哦,好的,不过小明我先告诉你哦,你过来后……那个,要有心理准备,千万不要被吓跑……”
  关于PUB可以把人吓跑,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这间酒吧的服务生之一是欧阳杀杀。
  欧阳杀杀是个很妙的人。
  说她妙,是因为她的长相很妙,而且会让大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对,没错,很熟悉,但凡是鬼片中都会看见类似这样的非生物出现。她长的非常阴沉,不笑的时候象家里死人,笑起来就象是要别人家里死人,所以当她端着“热情的笑容”迎客的时候,基本上敢进来的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她甚至不用打绿光就已经很形象了。
  更主要的是,她长成这样之外,还非常热情。
  甚至可以说,她、太、热、情。
  当有客人推门而进。
  “先生~……几位啊~……喜欢坐楼~……上还是楼下的位置呀~……”阿门,请忽略她说话中带着阴间味道的颤音和余音吧。
  立刻便受到的热情待遇似乎没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反而有些受到了惊吓。
  “先生~……是来喝酒的吗~……”
  热情的杀杀同学完全没把这点小挫折放在眼里,依然大张旗鼓的宣扬着她的热情,然后又是在没任何回答的情况下继续自说自话:“先生~……你了解酒吗~……”
  “虽然说我们中国~……是~……泱泱大国~……酒文化历史悠久~……我们都晓得~……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括号~……这里的杜康是泛指酒~……括号~……”
  “但~……是~……科学研究表明~……酒会导致非常多的疾病~……我们这里就拿比较好玩的乙型及丙型肝炎来举例~……这种病会慢慢慢慢的变成慢性肝炎~……然后又变成肝硬化……”
  “这个说到肝硬化~……哇~……那可就厉害了~……你会大口大口的吐血~……顺带说一下~……我觉得李寻欢就是这病~……然后还有可能就是肝昏迷~……哇~……这个更厉害了~……你会慢慢的啥都不认识~……老婆不认识~……家门不认识~……鞋子当尿壶~……总之就是很惨很惨的~……”
  ……
  “所以~……过度饮酒是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对国家对民族的不负责任~……”
  她越说越兴致勃勃,越说越义正词严,浑遭的空气写了满满的“正气凛然”和“阴风习习”,背上大书“新时代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那个鬼”。
  “嘿嘿……嘿嘿……”被吓了走神半天的客人终于回神了,干笑,“我只是看贵店山明水秀别有一番风味所以推门看看……我这就走,这就走……”
  当一个类似非生物的东西对你有莫名的热情和兴趣的时候,珍惜小命的人都会落荒而逃吧?
  “所以说,一家店的名字是很重要的。又不是中药店,好好的一家PUB偏偏起个名字叫‘当归’,就算不叫‘不醉不归’不叫‘钱不花光不归’不叫‘理所当然老子就是不归’,怎么也应该叫‘当不归’才有好彩头啊。”这是陆繁星看着欧阳杀杀又吓走了几个人,摸着下巴对这家店之所以生意总是热不起来下的定论。唉,现有的客人还都靠小顾牺牲色相换来的。
  刚刚送完酒水回来的欧阳东西看到欧阳杀杀又吓走了几个人,额角青筋直跳,拇指伸到口中,吹了一声狼哨。一条狼狗就从酒吧后间叼着一块空手道专用木板跑了出来。
  她接过木板。霍。一个手刀就把它劈开了,表示她对这个现象的忍无可忍。
  “嚣张~”陆繁星早对欧阳东西的表达不爽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理都不理的蹲下身去和彪悍的狼狗打了声招呼。
  欧阳东西原本不叫欧阳东西,是她自己改的名。
  据说理由是,“别人问我是不是东西,我觉得很难回答,改了名字后就很好回答了”。
  欧阳东西也是很妙的人。看见她的第一印象是她那冲天的橙色短发。之后是她二八分的刘海下显露出的额头上那艳红色的“西”字。虽然她喜欢用拳头讲话,但是事实上她是一个九流的言情小说作者。用拳头说话的言情小说作者,怎么念都觉得很诡异的样子。
  原本在门边等人送上门的欧阳杀杀一见欧阳东西劈木板,忙跑了过来。
  “暴力西,你有怒鬼缠身,阿弥驼佛菠萝菠萝密,”欧阳杀杀说话终于正常了,又化身成了茅山道士,从口袋中掏出黄符一张,念念晃晃就贴到了欧阳东西的脑门上,“我给你驱驱鬼,阿门。”
  欧阳东西一把扯下符文,从旁掏出一板子奋笔疾书,片刻后举牌:“我呸,幽灵杀,你的符要是有用,你自己早就被收了。”
  “聊胜于无啊。”欧阳杀杀又开始阴笑了。
  欧阳东西手里的牌直接轰到她脸上,上书“不要鬼笑。”
  杀杀被她轰得头晕,乖乖走回门口去守着了。
  “西西,你的手机在震。”陆繁星一手摸着嚣张光滑的毛,一手指了指欧阳东西围裙袋中震的很欢的手机。
  欧阳东西拿出手机,看清楚上面的号码后,原本和杀杀比嚣张的表情转而无措起来。
  “我来接。”小顾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喂?你找谁?欧阳东西?”他看了欧阳东西一眼,后者连连摇头,“先生你打错电话了吧。我不认识这个人哎。……没关系没关系,下回不要打错就好了。”
  他合上手机,抛回给欧阳东西:“你确定这样比较好?”
  欧阳东西垂眸看着地上,摇了摇头。
  “还是……”他猜测着,“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已经不会讲话了?”
  欧阳东西猛得抬起头,睁大了眼吃惊的看着小顾。
  他猜中了。小顾暗暗叹了口气。
  “西西,这些是十六桌客人的,麻烦送过去哦。”陆繁星将准备好的盘子塞到她手里,将她推走,转过头看了小顾一眼,眼里与他一样写着对欧阳东西的担心。
  小顾耸了耸肩膀,转过了身,对着墙上“当归”两个字出神。
  当归,当无处可归,如何归?
  雷煦明终于知道,什么是陆繁星提醒他将会遇到的“惊喜”了。
  “先~……生~……”好冤的口气啊。欧阳杀杀有气无力的趴在门上,苍白的脸上,布满血丝的眼下,是浓浓的黑眼圈。累是累呀,可是还是要端出职业的笑容呀。
  雷煦明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这颗在他微微推开“当归”的门后探出的贞子脑袋。早该想到陆繁星这家伙不是一个人从非正常人类研究所逃出来的,她肯定有同伙。
  “先~……”
  雷煦明抬起只手阻止她还没出口的阴风习习:“我找人。”
  一听他找人,欧阳杀杀立马化身拯救苍生的道士:“先生,你今晚印堂发黑,不适合喝花酒。”
  贞子居然还懂中国文化?这样下去,午夜凶铃肯定会被拍成唐伯虎点凶铃了。
  雷煦明吞下已经涌到喉咙的叹息,隔开那只苍白的爪子抓着贴过来的符文:“我找陆繁星。”希望这只贞子对人世还有记忆,还知道她有那么一个非正常人类的朋友。
  欧阳杀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所以也更阴森了:“原来你找星星啊……她在……我在你左右……”附在门上的鬼终于哼着歌飘开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家起着古怪名字的酒吧里面是怎样。基本都是原木的结构,在空中隔了个小平台出来,没什么特别的装饰,一切似乎以简朴和结实为目的,类似外国水手聚集的酒吧。起着最东方的名字,却有着最西方的内里。
  酒吧的一侧摆了两张台球桌。一个橙色短发的女人一手抓着个托盘,手插在围裙的口袋里,正在打量他。
  “小明明!这里!”陆繁星坐在吧台的高凳上高举双手过头,努力的交叉晃动,好象是荒岛上的人打SOS一样。
  他浅笑着走了过去。
  “你真是快呀。”她笑吟吟接过他交过来的“艺术品”。
  “对。我也会飞。”他扫了一眼方才他进门后就一直在看着他的酒保,尔后视线回到正在迫不及待献宝给大家看的陆繁星身上。她今天将所有的头发在脑后拢成高高的马尾,穿着很正常的衣服,“你的红头发呢?你的皮皮装呢?”
  “呀?哦,看红色的头发看腻了,所以去染回来了,而且我又不是拍电视剧,四十集从头到尾就那么套衣服,总要洗的啦,……”
  有熟客人插话:“现在电视剧换衣服很勤快的……我记得某人换了30多条真丝领带,40多套西装,50多条衬衫和t-shirt……”
  “那是韩剧!”她抗议,“我们中国人不是这个样子滴。没那么奢侈。”
  “我是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再说天气不等人,那套衣服薄,我也会怕冷滴。”陆繁星继续说着,做了个发抖的动作,随即苦下脸,“而且我恐怕到了职业倦怠期……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呀,乞丐难道就没有职业倦怠期了啊?”
  “星星!”小顾一听她说到乞丐就皱起了眉。
  “有!”陆繁星做了个大猩猩抓痒的动作,抛了个白眼给天花板,“走,小明我们到楼上去,这里有个好烦的管家婆哦。”她捧着橘茶就跑开了。
  “不好意思,这只家教不严。”小顾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象是当归酒吧三个怪女人的保姆了,转而向正要离开吧台的雷煦明伸出了手,“小顾。”
  “雷煦明。”他回握,微笑。
  “不是小明吗?”小顾促狭的挤了挤眼。
  他叹了口气:“说服非正常人类是非常困难的。”
  小顾了然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同感。理解万岁啊。
  男人的友谊,在那么简单的一来二往中建立。
  陆繁星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在她对面落座的雷煦明。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她捧着橘茶准备喝一口,举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对哦,忘了给他点喝的了。
  “对了,你要喝什么?我请你。”陆繁星很是大方的拍了拍胸脯。
  “这是什么?”雷煦明看着写满古怪名称的单子,指了指最贵的那个“说不出的心痛”。
  “凉白开。我起的。”她鼻子快碰到着天了,点了这个的人绝对会有说不出的心痛。
  随便点了杯茶,看她咚咚咚跑下去,正巧遇上一个营业高峰,就在楼下帮忙招呼客人,都忙完了,才拿了茶又咚咚咚跑上来。
  他偏首看向她几乎从来不会撤下的孩子气笑颜:“芙蓉镇的豆腐如何?”
  她满脸后悔:“米豆腐果然到哪都是米豆腐,芙蓉镇的也不会变好吃。”
  “后来去哪了?”他好奇着她的路线,就象蚂蚁在其他三季里羡慕的看着蟋蟀谈琴唱歌。
  “石牌!”她两眼放光,“你知道吗,当年反法西斯,在中国大陆上,石牌一战是第一次将日军的脚步牢牢的钉住了。那一战太帅了,战前陈诚问胡链可有把握,你知道胡链怎么说吗?”
  “成功尚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他接得很是自然,那段历史同样为他所爱。
  “啊!你知道!”她眉开眼笑,有知己真好,“男人啊,这才是男人,你说是不是!”
  “呵。”他轻笑着将视线集在了手中的杯里,看杯中浅浅荡起的涟漪。石牌……蟋蟀果然是将蚂蚁想去而没去的地方都晃了一遍呀。
  “星星!”
  她在呼唤声中转过身,就看见了小顾吧台前站着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她吐了吐舌头:“完了,看那美眉一脸仇大苦深就知道麻烦找上门了。我要去解决麻烦了。”小顾这家伙什么都不错,就是为人太花太爱玩。
  “血滴子吗?麻烦都你解决?”他笑她。
  “不是啊。老大,就和你当男配角一样,我也是女配角呀,只是你主合,我劝分。”她走到楼梯口时又回头偷偷对他稚气十足的比了个V字。
  他看着她走下了楼梯,看着她走进吧台,看着她窝进小顾的怀中双手熟悉的搂上小顾的脖子,看着她——露出他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很成熟挑衅的笑容。
  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何,她长袜子皮皮形象在他记忆里一点点模糊去了。

《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