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

  6、如果当时马路带着墨镜的话,肯定跌得碎碎的!
  那时的杨桃还沉浸在对我的巨大同情和怜悯之中,并不知晓因为他的口风不严,我的处境已经变得异常艰难。
  校园外,不停的有些小痞子前来“围观”我的“丰采”,当他们看到我像一根柴禾棒一样出现的时候,都忍不住乍舌,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冲我吹口哨。而在校园里,我也开始了落单。女孩子们的疏离,男孩子的白眼,似乎将再次成为我生活的主旋律。
  杨桃在校门口碰见我孤单一个人,经常会亲切的上前,漂亮的桃花眼,流波婉转。难怪干宝时常在我耳边狠狠的骂:靠!叶涵!你说该死不该死!妈的杨桃一小爷们儿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此时,好看的杨桃,穿着白衬衫,跨在单车上,冲着我忽闪着他娇媚的桃花眼,他看了看我的单车,皱了皱眉,说,叶涵你的单车怎么没气了?
  我低着头,不肯看他。那时的我,还不知晓,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杨桃的大嘴巴,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只是在这么多的遭遇之后,变得沉默起来,不想同任何人说话。
  单车为什么没气了呢?我怎么会知道。大概是有人觉得我人污浊,然后也觉得我的单车很不堪,和她们的单车放在一起,是对她们的莫大侮辱吧。所以她们就合伙将我单车的轮胎给废了。
  唉。最近马路边上补车胎的歪嘴巴老头都认识我了。每次我推着单车走去,他头都不必抬,就知道我又是来补车胎。
  昨天,他还一边补一边歪着嘴巴冲我细语碎碎,话语里的大概意思就是我可以在他这里办一个包月活动套餐什么的,还实惠。
  我就沉默不语,倒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那个男子开口了,他高瘦,年龄应该不大,眼睛微眯却透着一股悠悠的凌厉,他嘴巴里叼着树枝,嘴角微微一弯,蹲下身来,看着那歪嘴巴老头说,大爷,你儿子是移动的吧?
  那歪嘴巴老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里透着坏坏气息的男孩,有些懵,摇摇头。
  男孩就咧着嘴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嘴巴里的树枝随口吐到地上,说,那你孙子是移动的吧?
  歪嘴巴老头又摇摇头。
  蹲在地上的男子就转头冲我笑,说,我看这老头一套一套的,又是让你包月,又是套餐,以为这是移动公司在发展修车业务呢。
  这个痞痞的男子就是马路。
  那一年,马路脖子上缠着三条粗如小指的、不知真假的金项链出现在我的面前。最初,我以为他和其他猎奇的小痞子不一样。他很安静,不说话,也不乱吹口哨,只是眼含深意的冲着我笑,眉眼之间有别样的小邪恶。
  我第一次注意到马路……呃……应该说第一次注意到马路脖子上那三根明晃晃的“金项链”,是因为当时的他造型足够奇特,与站在校门口的其它痞子一比,显得出类拔萃。
  那时的他,大概刚刚历经了一场“浴血奋战”,脑袋被劈开了花儿,缠着厚厚的白纱布,胳膊大概也折了,白纱缠绕,挂在脖子上,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撒着欢儿的微笑。可能马路觉得自己身上的白颜色太多,所以又追加了黑色衣服来均衡这身白。弄得跟被黑白无常同时附身了一般。
  然后我从校门走出来,只见太阳底下,“刷——”雪白一片;然后雪白一片上面还夹杂着“刷——”黑色一片;黑色一片上面还晃荡着“刷——”三根小拇指粗的黄金链,再定睛仔细一看,这黑黑白白的一片是个眉目清朗的男子,眼神透着笑,但是笑意也隐藏不掉眼神中的凌厉,他的嘴巴紧紧抿着,很安静。
  由此可见此时的马路,虽然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伤情蛮大,但是通过他精神良好这一状况知晓,同他浴血奋战的对手,伤情一定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已经阵亡。
  就这样,马路在我们学校门口一直混游着,看到我出门的时候,他只是眯着眼睛笑,那笑容特讽刺。
  最初我以为这份讽刺是对我的,后来,我才知道,马路眼里的讽刺是对自己死在那场浴血奋战的前任老大马龙的。这一切都是后来,马路的小跟班汉堡包跟我说的。
  汉堡包说,当初一群痞子听说新安中学转来一“骚货”,都特别兴奋。汉堡包说“骚货”的时候,特内疚特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整个身体胖胖的,堆在墙角。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他眼里的那股兴奋劲儿。他接着说,当初,关于“叶涵”这个□□的传说,横扫新安小城的痞子界。传说中的叶涵,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天生狐媚子相,肤如凝脂,体若无骨……汉堡包说这些形容词的时候,低着眼睛,但眼珠子却时不时的瞟到我干瘦的小身板上,一边瞟一边黯然神伤,心下肯定觉得传说真他妈的具有欺骗性啊!
  他们的老大,马龙,可以说是新安市小混混里面数一数二的。于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聊起了“叶涵”,小青年们,激情澎湃的,血气方刚的,小酒配着黄段子,大家都心痒难耐啊。于是,马龙的一哥儿们,叫小浏阳的,说一定要将叶涵弄来当自己的女人。马龙一听怒了,觉得是自己先知道的叶涵,怎么能成为别人的女人的。于是就和小浏阳闹了起来。
  汉堡包说,叶子姐,最初,只是闹,可闹着闹着,就动起了刀子。动起了刀子就没了数,没了数就你□一刀,我□一刀,开始还彼此觉得挺爽的……结果爽着爽着就爽大发了,爽得小命儿就没了……汉堡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叶子姐,当时那可是十几个人为了你火拼啊,最后死了俩,伤了一堆。说着,汉堡包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口给我看。
  末了,汉堡包又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我记忆很深,我觉得里面特有深意。汉堡包一定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不敢说,他一定是想说,你看,就为了一没谋面的女人,大家打成了这个样子。而实际上这个女人,应该说女孩,哪里是什么狐媚子啊,简直就是穿糖葫芦的杆儿!
  马龙死于非命之后,马路就登上了历史舞台,代替了原来的老大马龙。因为马路也在那场火拼中受伤了,所以他对我的好奇心空前的膨胀,他非常想看看,那个让他老大死掉,然后又将他“送上”老大宝座的女人的样子。
  后来,在校门口,他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用汉堡包的话说,如果当时马路带着墨镜的话,肯定跌得碎碎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马路看到我的时候,眼里会有那样深意的笑,他一定是想,老大啊,老大,可怜你一世英名,带领小弟们昼伏夜出,爬墙爬屋,偷东摸西……最终却死的如此糊里糊涂,太讽刺了。
  那时候的马路,觉得现实中的我跟传说中的我,落差太大,大到他不能接受。所以,他天天跑到我们学校门口,试图多看几次,多看几眼,或许能发现我身上的美。
  马路出现的那些日子,我的生活安静了很多。他虽然不说话,只站在校门口,可是因为他本身的威慑力,别的小痞子也不敢跟我说荤话,吹口哨。
  马路的伤势渐渐好去,终于不再是黑白无常俯身的造型。于是,那一天,他第一次跟在我的身后,跟了我一路,在修单车的歪嘴老头那里,同我说了第一次话。
  他仰着脸,眉目清朗,眼神含笑却凛冽异常。
  有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劫数呢?有没有一场遇见注定是你的劫难呢?我想,那年的马路,就是我的劫数我的劫难。
  第二天,在校门口,杨桃闪着桃花眼问我,单车为什么没气的时候,我低着头,不看他。就在这沉默的间隙,却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笼了过来。
  马路的脖子上依然缠着三根妖媚的“黄金”链子,他眼神里带着流气,嘴角一斜,冲杨桃说,她单车没气是因为她在等我陪她走回家啊。
  杨桃飞快的看了马路一眼。
  妈的,杨桃和我一样,绝对是财迷!因为他看马路的那一眼,也是落在马路的黄金链子上。
  马路冲杨桃笑,故作害羞状,说,别看了!假的!会看掉色的!

《君姓抱信柱,我姓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