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亡家的前夕

  王家。
    主屋。
    灯火通明,桌上摆着满桌的美味,荤素搭配,有饭有汤,一股股诱人的香味飘来散开,在旁边的伺候的年轻丫头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家主王鸿义却没有一点胃口,刚才拿起筷子夹菜时,筷子竟然诡异地掉落在了地上。要知道,当时他夹的是桌子中间的那个菜,即便筷子掉落,也应该落在桌上,而不是地上。但筷子偏偏产生一连串巧合的碰撞,最终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阵响声。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脆弱的心顿时一颤,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一股不详的感觉强烈地涌上了心头,最近一个月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很好。宋谦收了镇里的冤魂后,他吃喝俱香,睡眠安稳,生意也比往日好了许多倍,光这一个月的收入,简直胜过了往日一年的收入!
    在旁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中,他不仅没有感到曾有的自豪,反而有点害怕,对,就是害怕。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历史有哪个王朝能够万世长久?有哪个人能一生活在巅峰?英雄晚年,美人迟暮,没有谁能永远鼎盛。
    那么,他王家也不会例外,也逃不过万物兴盛衰败的铁律,所以他担心。进军富贵的路上不易,他王鸿义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白眼才走到今天,他想把他的家业传至子孙后代,不求万代,一代、两代行不行?可现在,他隐隐感觉到,不行了。难道,这是上天对他不择手段,成就自我的惩罚?
    本来他是不相信什么鬼神报应的,可自从头痛一天胜一天,遍寻名医无果后,他渐渐地相信命,相信鬼神了。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王鸿义在心底问自己,可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这时,他的儿子王尚儒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头发乱蓬蓬的,走起路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爹,你找我?”王尚儒抬起头,他目中混沌,黑云覆面,若是懂得相面之人,一看便知,这是命败之相,此子生机将尽。
    王鸿义看着儿子这副相貌,心里生出一股忧虑,但他却笑着说:“尚儒,坐下吃饭,今天爹让大厨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说着,为儿子夹了几个菜。
    王尚儒嚼了几嘴,只觉索然无味,便吐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儿啊,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是不喜欢这桌菜,爹让人撤了,重新给你做上一桌新的。”
    “爹……”王尚儒拉长了音,他的眼圈红了起来,此刻他突然感到,父亲是如此的关心他,为何往日没有感受得到?
    王鸿义担心地叫道:“尚儒,你……”
    “爹,我心里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心头重重的、闷闷的,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从早上到现在,这一天我都不顺,上茅房时坐在了屎上,喝水不小心灌进了鼻孔,树下乘凉时枝丫莫名折断……还有,与大娜行房时,眼看着快进去时,竟然流了……”王尚儒一脸愁苦地说道。
    自一个月前开始,他每天夜晚就会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与他媾和,那女子只要到了子夜之后就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初时他还满心欢喜。因为那女子真是人间绝色,不仅人美,活儿也好,种种技艺令他这个床上老手都诧异了,真是欢心不已,简直天上掉陷饼!
    几日后,他发觉晚上虽快活无限,可他白天根本提不起一点精神,总是哈欠连连。渐渐的,他察觉到异常,若说春梦,但春得也太勤了吧?他有女人,早过了那年龄了,哪里还能天天春梦?于是,他私下问了李道长,这是不是有女鬼变化了吸食他的阳气。李道长连说没有,说他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心下清明,无欲无求,自然就好了。
    他被李道长一番文言侃得不明不白,可他从李道长的眼里发现了点什么,总感觉李道长不如以前可信了。以前虽然贪财,但办实事啊,可现在李道长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既然连李道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去街上找那些“大师”、“先生”了,只能得过且过。晚上春梦的事,他一直压在心底,从未向其他人吐露。这种事捅出去,还不被人笑死?多大的人了,身边也有女人,竟然夜夜春事不了。
    就在王尚儒失神的时候,他的母亲韩氏匆匆忙忙地进了屋,只见她一脸的忧色,手里隐隐在颤抖,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屋中。
    王鸿义上前扶住她的手,安慰道:“月娥,这是怎么了?”
    韩氏一愣,抬眼望着自己的丈夫,她感到自己的眼睛一湿,泪水险些滚落下来。月娥,这是她的闺名,丈夫多少年未曾这么叫了?自从家里发了财,渐渐富贵起来,丈夫一直以夫人称呼自己,说这才是富人家应有的规矩。
    她也只好认了,于是调整好心态,去做一个大家老爷的夫人。所以,他对于丈夫外面逛妓院,家里纳妻妾的事一概不过问。对于丈夫作恶为盗为奸的事,多番劝解无用后,她一心青灯伴古佛,只为他诚心祈祷,但愿满天菩萨佛陀能宽恕丈夫的诸多罪孽。为此,连房事都与丈夫少有了,每天只是吃斋念佛。
    这么做为得什么?
    为了丈夫,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她对丈夫的爱从未减少过,反而在青灯古佛下一日一日俱增,思念一天胜过一天,无法遏制。但,她从未表露过。母亲从小教导她,女子要矜持,要把爱默默地埋在心底,用行动悄悄地感化丈夫才是一个女子的应有节操。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发觉,母亲说的似乎不对……
    “月娥,这些年来你受苦了,都是鸿义的错啊……”王鸿义一把将结发妻子拥入怀中,这一拥抱,让他想起了当年。他一个没家没娘没住房的孤儿,如何捕获了村中美人韩月娥的芳心?不就是靠着自己比别人勇敢,比别人行动快吗?
    月下求情,夜里入室,坑蒙私奔……若不是如此,轮上十轮也轮不上他王鸿义。这是多久的事了,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韩氏推开了丈夫的怀抱,虽然那温暖的感觉让她留恋不舍,但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刻。她抬眼看了看,丫头不知何时退下了,而儿子低着头想着什么。她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连忙抓着丈夫的手道:“鸿义啊,刚刚我在佛前念经祈祷,念着念着,佛珠突然断裂了,一个个珠子滚落了满地……”
    王鸿义笑着摇了摇头,道:“佛珠断裂,这是常事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韩氏摇着头,目中明显有着惧意,“你知道吗?这串佛珠是我在寒山寺求来的。高僧当时告诉我说,‘若有一日,佛珠裂断,便是你家破人亡之际。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老僧亦无可能奈何,但愿你一心向佛,能为家中减轻罪孽……’那高僧悲悯的模样至今印在我的脑海,而今佛珠真的断裂,鸿义你说……”
    她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从丈夫王鸿义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显然,丈夫也相信了这个谶言。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片轰响与喧闹,仿佛数万大军逼进了他的家门。王鸿义惊疑不定地朝外走去,韩氏扯着丈夫的袖子跟了上去,不知为何,一股不详的预感再次席卷心头。
《大明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