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国,巴黎凯利·哈里斯如同烟花爆竹般在时装界绽放异彩。她二十五六岁,非洲裔美国人,肤色宛若融化的蜜糖,脸蛋是摄影师的梦想。有着聪慧温柔的褐色眼睛,性感丰满的嘴唇,可爱的长腿,和令人勾起情欲遐想的身段。她深色的头发刻意修剪成蓬松凌乱的发型,额头上还散落着几缕发丝。这年年初,《伊丽》和《小姐》杂志的读者把凯利选为世界上最美的模特。
  她穿着打扮结束后,环顾这顶层楼房,一如既往,心头涌上一股神奇的感觉。寓所富丽堂皇。位于巴黎四区,仅供上流人士居住的城岛圣路易路。寓所的双开门通向一个典雅的大厅,大厅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柔软的黄色护壁,起居室里陈设着糅合了法国和英国摄政时期风格的家具。从平台上可以越过塞纳河,远眺对岸的巴黎圣母院。
  凯利期盼着周末的到来。马克将带她外出,给她又一个喜出望外的款待。
  我要你全副盛装,浓妆艳抹,宝贝。你会喜欢我们去的地方的。
  凯利对自己嫣然一笑。她丈夫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凯利看了一眼手表,叹口气。我最好现在就动身,她想。展示秀还有半小时开幕。几分钟后,她离开寓所,沿走廊往电梯走去。与此同时,隔壁公寓间的门打开了,若塞特·拉普安特太太来到走廊上。她是个小羊脂球似的女人,对凯利总要说上一两句友善的话。
  “下午好,哈里斯太太。”
  凯利微笑。“下午好,拉普安特太太。”
  “你今天真美,跟往常一样。”
  “谢谢你。”凯利揿了揿电梯按钮。
  十来英尺外,一名穿工作服的粗壮男人正在矫正墙上的一个安装物。他瞟了一眼两个女人,随即扭过头去。
  “模特工作怎么样?”拉普安特太太问。
  “非常好,谢谢你。”
  “我一定要争取尽早到时装秀上去看你。”
  “随便什么时候来,我都会很高兴为你做安排的。”
  电梯到了,凯利和拉普安特太太走进去。穿工作服的男人掏出一只小对讲机,慌忙地对着它讲了几句,便迅速离开了。
  电梯门正要关闭的一刹那,凯利听见她寓所里的电话铃声。她犹豫了一下。时间很紧迫,但可能是马克打来的。
  “你先走,”她对拉普安特太太说。
  凯利迈出电梯,搜寻钥匙,找到了,跑进家门。她冲到响着的话机前,抓起话筒。“马克?”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南妮特?”
  凯利大失所望。“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请原谅。打错了。”
  打错了。凯利放回话筒。就在那一刹那,一声巨响,整幢大楼都随之晃动。片刻之后,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和尖叫声。心惊胆战,她跑到走廊上去看个究竟。声响是从楼下传上来的。凯利跑下楼梯,当她终于抵达大堂时,她听见从地下室传出激动的说话声。
  她忐忑不安地顺楼梯来到地下室,惊愕地站住了,她看见摔坏了的电梯和里面拉普安特太太血肉模糊的可怕尸体。凯利感到一阵眩晕。可怜的女人。一分钟前她还活得好好的,可是现在……而我很可能跟她一起死在里面。要不是那个电话……
  一群人聚拢在电梯四周,远处响起警笛声。我应当留在这里,凯利愧疚地想,但我不能,我得离开。她看着遗体,低声说:“我很抱歉,拉普安特太太。”
  凯利到达时装沙龙,跨入舞台门时,皮埃尔,神经质的时装协调人,正等着她。
  他扑到她面前。“凯利!凯利!你迟到了!展示秀已经开始了,而且——”
  “对不起,皮埃尔。出——出了很严重的事故。”
  他惊恐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没有。”凯利闭了会眼睛。想到在亲眼目睹了那一切以后立刻走台,她感到反胃,但她别无选择。她是展示秀的明星。
  “赶快!”皮埃尔说。“快!”
  凯利朝她的化妆间走去。
  今年最富权威性的时装秀正在康朋路三十一号,夏奈尔初创时的沙龙举办着。自由摄影师靠在前排座位边。座无虚席,房间后面都站满了观众,人人都渴望能在第一时间看上一眼下季度的流行款式。房间特为此事以鲜花和飘带装点起来,但没有人注意。真正的吸引力来自长长的天桥——一道流淌着色彩、美和时尚的河流。背景里有音乐伴奏,它缓慢的、性感的节奏更突出了台上的动作。
  可爱的模特们优美地前后挪移的同时,扩音器里的画外音对台上的时装做着现场解说。
  一名肤色浅黑的亚裔女子沿天桥走过来:“……一件边缘有缝线的缎羊绒上衣,配搭色彩绚丽的长裤和白衬衫……”
  一名金发碧眼的苗条女子摇曳多姿地横穿过天桥:“……穿着黑色的羊绒高领套衫,配以白色棉布宽松长裤……”
  一名姿态曼妙的红发女郎出现了:“……一件黑色皮夹克,和一条黑色茧绸长裤,配以白色针织衫……”
  一名法国模特:“……粉色,三颗纽扣的马海毛上衣,粉色绞花编织高领套头衫和黑色带卷边的长裤……”
  一名瑞典模特:“……藏青缎羊绒上衣和长裤以及紫丁香色软缎衬衫……”
  接下来是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时刻。瑞典模特下台了,天桥空了。扩音器里的声音说:“现在游泳的季节已经来临,我们隆重推出我们的最新款泳装。”
  期待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在它到达高点时,凯利·哈里斯现身了。她穿着白色的比基尼,一副胸罩,微微遮盖了她坚挺、年轻的双乳,三角裤则紧紧地裹着臀部。当她风情万种地走上天桥时,产生的效果是催眠性的。随之爆发出一阵掌声。凯利莞尔一笑,以表谢意,她绕天桥一周,随即消失了。
  后台,两名男子正等着她。
  “哈里斯太太,如果我能占用你一分钟时间——”
  “对不起,”凯利抱歉地说。“我必须立即换衣服。”她转身离开。
  “等一等!哈里斯太太!我们是法警。我是杜讷探长,这位是斯丢努探员。我们必须谈谈。”
  凯利停下脚步。“警察?谈什么?”
  “你是马克·哈里斯太太,对吗?”
  “对。”她内心突然充满焦虑。
  “那么我很抱歉地通知你——你先生昨天夜里死了。”
  凯利的嘴唇发干。“我先生——?怎么——?”
  “很明显,他是自杀的。”
  凯利的耳朵里发出一声轰鸣。她几乎听不明白探长在说什么:“……埃菲尔铁塔……午夜……字条……非常遗憾……深深的同情。”
  这些词都不是真的。它们是零散的声音,没有任何意义。
  “太太——”
  我要你全副盛装,浓妆艳抹,宝贝。你会喜欢我们去的地方的。“一定是搞——搞错了。”凯利说。“马克不会——”
  “我很抱歉。”探长密切注视着凯利。“你没事吧,太太?”
  “没事。”但我的生活刚刚结束了。
  皮埃尔匆忙赶到凯利面前,拿着一套漂亮的条纹比基尼。“亲爱的,你必须赶快换。没有时间浪费。”他把比基尼塞进她怀里。“快!快!”
  凯利慢慢地让比基尼滑落到地板上。“皮埃尔?”
  他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你穿。”
  一辆豪华轿车把凯利送回寓所。沙龙的经理要派人陪她,但凯利谢绝了。她想要一个人待着。此刻,当她走过大门时,凯利看见了物业管理员,菲利普·桑德尔,和一个穿工作服的人,被一群住户包围着。
  一名住户说:“可怜的拉普安特太太。多可怕的事故啊。”
  穿工作服的男子举起一根粗电缆的两个参差不齐的断头。“不是事故,太太。有人把电梯的安全闸拧断了。”

《你怕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