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太液池行刺未遂
武后也站在那儿吓呆了,但是水面上忽然又激起了一道水箭,去势更疾,也是对着武后射去,后发而先至。
水箭打在武后的肩膀上,劲力奇强,居然将武后的身子撞歪了两步,番僧的刀势虽然也跟着变了,但他人在空中无法挪位,刀尖只擦着肩头滑过,割破了衣服,也划伤了一点皮肉。
番僧身体落地,举刀欲待再劈,张士远的身形也像支箭般的由水中射出来,当地的一声,长剑架住了戒刀,使武后再度逃过了一劫。
张士远这些年来,武功造诣更见冼练,一身修为已入化境,刚才因为迫在后面,略迟半步,但他及时激出一道水箭,将武后的身子撞偏,自然不容许对方,再有余裕伤害武后,长剑架住了戒刀,沉稳的内劲主动震弹,把那番僧推得连退三四步。
番僧也怔住了,看着这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张士远虽已年近六十,但只是两鬓微霜,须发皆墨,望去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而且修为已至返朴归真的境界,英华内敛,外表上绝对看去文质彬彬,不像个高手的样子。
番僧似乎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嘻开血盆大嘴,操着生硬的汉语问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
张士远已经挡在他与武后之间,同时看到王怀义也来到武后身边,确知她不会再有危险了,乃从容抱剑道:“你这胡僧好生无礼,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什么人?”
“本师花不都拉,来自天竺!”
“你是外邦胡憎,因何来到皇宫大内行凶?”
“本师乃是佛祖驾前护法罗汉转世,专事诛杀妖孽!”
“皇宫大内,何来妖孽,你分明一派胡言!”
花不都拉用手一指武后道:“这个女人便是妖孽!”
武后惊魂,闻言大怒道:“这个番僧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侮蔑哀家,怀义,你去砍他乱刀分尸!”
王怀义正待上前,张士远远摆摆手道:“怀义,你保护着媚娘吧,这个番僧的身手不弱,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武后知道张士远的判断不会有错,连忙道:“那就快召集宫廷侍卫进来!”
张士远道:“没有用的,如果怀义都奈何不了他,那些侍卫们就更不行了,人多反而碍事,我来对付他吧!”
王怀义道:“主公乃千金之体,何必去跟一个化外的胡僧拼命,属下召集弓弩手来对付他!”
张士远道:“这胡僧一身气功已能刀枪不人,弓箭同样地对他不生威胁,只有我手中这支剑可以制他!”
花不都拉笑道:“汉子,你倒有见识,连弓箭都奈何不了佛爷,你的剑又行吗?”
张士远微笑道:“番僧,我一剑能将你震退两步,便证明你的武功还差我一筹,虽然你练就一身气功,相信仍难当我一剑之威!”
花不都拉仰天大笑道:“本师从没有听国这么好笑的事,你既然有本事杀死本师,还站在那儿干嘛?”
“我要问问你是受了何人主使前来行凶!”
“本师乃西天活佛,除了佛祖之外,还有何人差遣得动本师,你这一问岂非多余!”
武后想道:“番憎,你以为抬出佛祖来,就能吓住哀家了,你若不说实话,哀家立刻下首,折毁天下庙宇,尽屠天下僧侣!”
花不都拉怒笑道:“你果然是妖孽,居然敢毁寺屠僧,冒渎佛祖,本师益发饶不了你了!”
挺刀向武后进逼过去,王怀义连忙挺剑护卫。
可是张士远已经出剑拦住道:“怀义,你护住媚娘,最好离开这个地方,这个番僧交给我!”
王怀义道:“主公,这番僧能潜入御园,另处难保没有同党潜入,还是此地安全些,这御园周围,全由侍卫逻守着,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
武后道:“我怎么不见有人过来呢?”
王怀义道:“那些侍卫都是昌宗小王爷精选的好手,他们奉有指示,只要王爷和娘娘在园中时,未经召唤,绝对不准靠近过来,所以他们都在四岗位上守着,只要属下一声召唤,他们立刻就能过来的!”
张士远笑道:“这样好,昌宗这孩子很会办事,要围捕这种凶悍的刺客,人多没有用,更不能乱,否则反而容易误事,叫他们守住四周就行了!”
这时张昌宗也是一身劲装,手执长剑过来道:“父王、娘娘受惊了,微臣防卫不周,罪该万死!”
他的剑上染着血,衣服也破了几处,还有一点小伤,武后见了忙问道:“你跟人厮杀了?”
“启禀娘娘,一共有五名胡僧潜人大内,四名都是这番憎的弟子,侍卫们发现后,立作围歼,微臣托娘娘天威,搏杀了两名,活捉了两名!”
花不都拉为之一惊,他之迟迟不动手也是想等到帮手来到时,能一击得逞,现在听张昌宗的话.似乎他带来的四名弟子,都已经失了手,尽管心中惊惶,表面上却仍旧平静地道:
“你别骗人了,佛爷的弟子乃是西天护法,那有这么容易被你们制住的!”
张昌宗微笑道:“你爱信不信,这禁宫警戒是我负责的,我能空出身子来到此地,自然是外面没问题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看这剑上染血,总不会是我自己身上的吧!”
他的剑被鲜血染红,显示流血量很多,他自己的只有些许微伤,这是个很好的证据。
番僧不禁心动,但是他仍难相信地道:“本师的四名弟子,个个都有刀枪不入之能,修成金钢不败之身,你说生擒,或许仗着器物之助而做得到,但是杀死他们,却是不可能的!”
张昌宗朝武后一恭身道:“娘娘,请恕微臣斗胆,乞借您手中的绢子一用!”
武后手中握着一条手绢,原是作擦汗用的,这时由于张昌宗的来到,知道其他的刺客已被肃清,本身再无危险,心中大定,忙把绢子递给他道:“你这孩子,又要捣什么鬼了,拿去淘气吧!”
口气就像慈母对待爱儿,事实上张昌宗在她的心目中,也是一个钟爱的儿子一般。张昌宗接过绢子,轻轻往上一抛,绢子慢慢地飘下,他伸出剑锋挑住,绢子分成了两片由剑锋上滑落下来!
这是高深内功的特出表现,剑锋虽利,也不可能在这情形下斩断绸绢的,除非注以深厚的内功,使剑气透于锋刃之外,才有此等威力。
连张士远也感到意外地道:“小子,你居然把无形剑气也练成了!”
张昌宗道:“火候尚浅,只能达到剑外一尺之处!”
“那不浅,我练了近二十年,也不过才有半尺!”
“孩儿走的是捷径,没有父王那等深厚的基础!”
“这也有捷径可循吗?”
“有的,是一位炼气士告诉我,再输以药物之助,在短期内就可以速成,只是今后成就仅限于此,无法再深进一层了!”
“到了这种境界,已是天下无敌了!”
“不,你循序而进,进境是无法限制的,而且可以以指代剑,手不执兵而万夫莫敌,孩儿就没有这等火候,必须要由器物之助而发动!”
“小子,一年不见,你似乎学到了不少?”
张昌宗笑笑向花不都拉道:“番僧,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能杀死你的弟子了吧!”
花不都拉眼中怒火直冒,把一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厉声吼道:“无知小辈,佛爷活劈了你!”
他的攻击对象原本是武后,此刻全转到张昌宗身上,刀发如风,张昌宗挥剑相近,搭手就展开了狠拼。
开始时,他们斗的是招式,各逞所学,两般兵器,舞起来就是两团光辉,十分好看。
斗了一阵后,他们的招式都慢了下来,经常两刃相贴,较的是内劲了。
张士远摇头道:“这孩子太不聪明了,他的身材比较矮,转动灵活,应该在格式上胜较易,他竟舍长而就短,实在太不智了!”
武后却笑道:“这孩子聪明过人,不会做笨事的,你不必替他担心!”
“我不是替他担心.我知道他又要耍花样了,舍正途而不由,将来不会有出息的!”
武后反对道:“他并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大剑客,无须在武功上花太多的心血,你是一国之君,却将心力全用在练剑上去了,又何尝是正途!”
张士远只有苦笑道:“媚娘,你尽讲歪理!”
“我不以为然,人总不能自限于一格,像我,若是恪守本份,应该在宫里当我的太后,安享天年了,可是我偏不服这口气!”
正说着,花不都拉的戒刀已压住了张昌宗,渐渐往下沉,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了。
武后忙道:“士远,孩子要吃亏了,你快上去帮忙!”
张士远道:“那怎么行,我们不能以多胜少!”
武后道:“你就是迂,现在是捉拿刺客,又不是比武,还讲什么规矩不成!”
张士远看见儿子的剑越压越低,快要接近前胸了,若是到一临体,运劲更难,势非受伤不可,心中也着急了,正待提剑出去。
番僧见他也要上来,心中着忙,手上加劲,想先伤了张昌宗,那知劲力发出去,手上突地一松,对方居然全无抗力,而且张昌宗也巧妙地转身抽剑脱出了威力的范围,连忙想变招,却已来不及了。
眼前只见青光一闪,一缕寒风扫过颈间,将他拷栳大的一颗脑袋挑得飞了起来。
无头的尸体向前奔了几步,才扑地倒下。
一场狠斗终于过去了,每个人都呼了口气。
王怀义奔出去,踢开残尸手中的戒刀,他是个很谨慎的人,那怕对方死了,他也必须做完美的安全措施。
然后才对张昌家道:“公子神勇,老奴心折!”
张昌宗的官衔已经是大将军了,他仍然称为公子,自居为奴,以示对张士远的敬意。
张昌宗笑道:“怀义叔,你这称呼不敢当,侄儿只是小用了一点心计而已!”
王怀义道:“何必用心计呢,老奴看得出来,真正比劲力,公子也不会输给他!”
张昌宗道:“不,他的劲力确是比我深一点,但只是一点而已,我既然知道差人一筹,就犯不上跟他力拼了,故意装成不如他很多,让他没有了戒意,抽空一剑,就解决了问题了!”
“但公子也太冒险了,只要稍迟一步,就会伤及自己,那不是太不划算了,王爷的功力深过他,留给王爷去应忖,不是更好吗!”
张昌宗笑了一笑,武后却道:“昌宗,假如这番僧在你父亲手中,一定可以力擒下来的对吗?”
张昌宗道:“微臣的能力不如父王远甚!”
武后笑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故意抢着出手,杀死了番僧,想造成死无对证,我就无法追究主使人了!”
张昌宗忙道:“微臣不敢,微臣还擒住了他的两名弟子,照样可以问口供的!”
武后哼一声道:“很好,你立刻把人带过来,我要当场问问明白!”
张昌宗道:“娘娘要在那里审问!”
“就是这里!”
“就是这御花园里?”
“是的,到前面的凤仪亭中去!”
“那不大方便把,番僧很强悍,恐怕还要动刑才会招供,那儿什么准备也没有?”
武后道:“不用你准备,我宫中的各类刑具比外面还齐全,到了我面前,不怕大不招供,你快把人带来!”
张昌宗只有应命而去。
王怀义道:“娘娘,奴才叫人准备去,其实何必要在凤仪亭呢,直接押到奴婢的签押房去,不是方便多了!”
武后冷笑道:“不必麻烦了,那儿也不必去,那两个活口都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呢,大将军明明说生擒了两名的!”
“那时擒下是活的,现在也死了!”
“兹事体大,谁敢杀死话口呢?”
“你不信我们就等着瞧!”
她没吩咐准备王怀义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吩咐把花不都拉的残尸抬了下去,三个人就在太液池畔等着。
没多夫张昌宗又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用森板抬到两名番僧,在武后面前跪下,张昌宗行了个礼后道:“娘娘,微臣罪该万死……”
武后冷笑道:“活口死掉了,对不对!”
张昌宗一怔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想当然噢,这些凶手利客是来对付我的,他们不得手,主使就是百死莫赎之罪,一定会杀以灭口的,这两个人怎么死的?”
“启禀娘娘,是被毒死的,毒药是在他们身边的,微臣擒下他们时,一时不察,他们服下毒药自杀了!”
武后微笑道:“毒药藏在身上,他们双手被捆绑,如何能取到手,一定有人帮他们的忙,那个人是谁!”
张昌宗道:“没有人,他们会缩骨功,脱出捆绑,看守的人以为他们会逃走,谁知他们竟取出怀藏的毒药吞入口中,立刻毒发身死!”
王怀义道:“这批胡僧都具有吞刀吐火之异能,编骨法是最普通的功夫!”
武后笑道:“怀义,你也帮着骗我,莫非欺我老悖了,人明明是昌宗自己毒死的!”
张昌宗吓得忙又上前道:“娘娘,微臣怎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呢!”
张士远也道:“媚娘,昌宗这孩子对你忠心是可以依赖的,他绝不会唆使凶手来杀你吧!”
“这个我知道,但灭口一定是他!”
王怀义道:“娘娘怀疑大将军没有道理,刺客是他擒住的,他若有意灭口,干脆一剑杀了省事,何必还要多费一道下毒的手续!”
“那个时候他也想了解一下内情,后来看见我要亲自审问,他怕我问出内情后,会对某些人不便,所以干脆弄死无对证了!”
张昌宗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张立远也怒道:“昌宗,真是你下的毒!”
张昌宗低头不语,等于是默认了,张士远怒道:“畜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你媚姑对你何等依赖……”
张昌宗垂泪道:“父王,孩儿对媚姑忠心耿耿,唯天可表,绝无对媚姑不利之心!”
“那你就为什么要帮同唆使者杀人灭口!”
武后笑道:“那自然是怕我问出真相来伤心而已,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别错怪了他!”
“怕你问出真相?莫非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不,孩儿绝不知道!”
武后道:“我相信他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几分底子,为了怕麻烦,干脆灭了口省事,孩子,你起来,我不怪你,只是你太笨了,你这么一自作聪明,我还会想不到是什么人吗?”
张士远还不明白地问道:“是什么人!”
“是在龙座坐的那个畜生,嫌我干扰他的政权,碍手碍脚,想要除去我,独揽大权!”
张昌宗连忙道:“不,不,皇帝不会的,皇帝天性仁厚,绝不会做出那种逆伦杀母之举!”
他一急之下出言辩解,反倒是等于承认了,武后笑道:“孩子,你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张士远皱眉道:“我想那小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他对中宗的称呼很不客气,因为中宗是他与武后的私生子,也许中宗自己不知道,但有几个人却是肚里有数。
武后想想道:“这点我也相信,那个畜生既没有这个量,也没这份魄力,这些事或许与他无关,可是必然是他身边的几个人出的主意!”
“娘娘明鉴,皇帝绝对是无辜的,可是那些人很狡猾,很难抓得住直接的证据,追索起来,只有皇帝顶缸,因此微臣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以后微臣会特别小心,绝不再让类似事情发生了!”
张士远道:“昌宗,以前是云骑尉中还有一半是武三思的人,防备上有漏洞,会被刺客混了进来,现在人手全部是你的亲信部属了,怎么还有漏洞!”
“父王,这一次云骑所属十分尽责,没有任何错失,疏忽在孩儿身上,孩儿只注意地面上的警戒,刺客是由御河水道潜进来的!”
“这条河有一段是建在地下的暗流,足足有几十丈长,上面是重重宫墙,怎么能潜进来!”
“水性特佳的人可以,我们的扶余国中,至少可以找出几百个有这种能力的人!”
“那是我们属于海岛之地,那些人长年嬉水,才能养成这种技能,这些胡僧们也行吗?”
“他们所居之地也滨临大海,而且他练过瑜珈之术,可以长久不呼吸,就这样爬进来的!”
“那也要熟悉宫中的地形才对!”
“孩儿在一个胡僧身边,搜出一张地圈,对宫中各处注明极详,也十分正确!”
武后冷笑道:“那个胡僧等在太液池中,可见连我的起居动静都摸得清清楚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巧士远今天来看我,否则他们倒是真得手了,这不是宫中有人透露消息是什么?”
那父子两人都不作声了,武后又问道:“这群番僧平时在那儿,你们总不会不知道吧!”
“在雷音寺!”
武后点点头道:“我记得这个地方,那是御建的寺院,专供西方胡僧住扎之用,我又想起来了,那个花不都拉,还是在不久前封的国师,由国丈韦士贞请封的,皇帝亲自批准,开典之日,御驾还亲至寺中加封,以后还不时去进香礼佛听取说法!”
张昌宗道:“皇帝前去纯为礼佛听法!”
武后冷笑道:“他听个屁的法,他到那儿去.只是学西天竺的房中秘诀,学如何玩女人而已,昌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对外面的事并不完全靠从你们这儿知道,尤其宫中人的活动,我更是要特别注意!”
张昌宗只有道:“娘娘圣明,微臣可以保证的是,皇帝与花不都拉之间,绝无其他暧昧情事!”
武后道:“你不用替他辩解,我生的儿子我还不清楚!
他还没那个胆子敢杀我,不过有个人倒是对我的这些大权十分有兴趣,皇后也经常到雷音寺去烧香,在那儿跟她的老子韦土贞碰头,还有我的宝贝侄子武三思……”
“三思大哥最近也很虔佛!”
“那个畜生的心性行径,该下地狱去,他去拜个屁的佛,他去跟皇后幽会去。”
张昌宗刚要开口,武后冷笑道:“你也别掩饰了,若是你说没有这事,你这禁宫侍卫就该打屁股,朝中有一半的人都知道!”
“三思大哥跟韦家是世交,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最多只是叙叙旧而已,长安市上,风流韵事流传已成习惯,大家闺秀,若没有一个闺外知己,会被人讥笑为不合时宜,连做丈夫的都觉得没面子!”
武后笑道:“这倒是奇闻了,难道这些男人都喜欢戴绿帽子不成!”
张昌宗也笑道:“那倒不是喜欢,只是他们不太在乎而已,而且他们认为若是自己的老婆若是交不上一两个男朋友,必然是太丑而无人问津!”
武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也听过有些传闻,甚至于有一个老御史还上了一章,攻讦此事,说风气太坏,非国家之福,要我下诏,饬令大臣们整顿家风,维持善良的民俗!”
张士远笑问道:“你是怎么批的?”
武后道:“我把那个老家伙找来,问他家中有几个侍妾,他说有三个,我就训了他一顿说,你们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凭什么要求女人王贞九烈,从一而终!”
张士远抚掌大笑道:“训得好,自来这些箴范都是男人订的,遇上你这个女主,气势上已经不佳了,他还要自讨没趣,这个老家伙不会做官!”
武后神色一正,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桩好事,但整风易俗,应该平等。若是有一个不二色的男人,提出这奏章,我会加以支持的,这老家伙自身不正,却要去干涉别人,我就看不得这种假冒伪善的自私之徒!”
她的神色更为严厉道:“皇帝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不敢逆伦杀母,可是有些人太不安份了,我也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张昌宗刚要开口,武后厉色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也不会做得太绝,但是有些人太不知足了,得陇又想望蜀,我就叫他什么都得不到!”
当武后的神色转为疾厉的,就是心意已决,什么话听不进去的时候了,王怀义是深知武后的性情的,向张昌宗示眼,叫他也不必多说了。
武后送走了张士远父子,却将王怀义叫来吩咐了一番话,当天黄昏,武后在太和偏殿召见左右丞相和内部各部大臣,也把皇帝和皇后以及国丈韦士贞找来,这等于是个小朝廷,每当有重大事情要磋商时,都是在此地召开的,天下大事,全在此地解决。
皇帝为万民之尊,但在这个地方,他却很可怜,勉强远远地可以挨到一个座位,倒是阁老大臣坐得离武后还近一点。
今天因为皇后也在,在皇帝身畔多安了一张凳子,国丈韦士贞在外面是气焰万丈的人,今天却连座位都挨不上,只能站在一边。
皇帝看在眼里感到不过意,吩咐要为国丈设座,近侍总监王怀义却装作没听见。
武后在宝座上也发脾气了:“皇帝,现在商讨的国家大事,国丈的地位虽尊,但他未入阁,这儿没有他的位子,你老是要孝顺老丈人,不妨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
皇帝在臣下面前受斥,感到很没面子,居然抗声道:“母后,这不是在金銮大殿上,孩儿应顾及尊卑之辱,没有自己坐着,让长辈站着的道理,孩儿情愿自己站着!”
武后冷笑道:“那就随便你!”
皇帝赌气自己站了起来,他们母子俩这一呕气,使得那些大臣都深感不安,也深自体会到今天这一场聚会,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最苦的是韦士贞,他自己不敢去坐皇帝的位子,但也不能拂逆皇帝的要求,只有在那个位子上站着。
跟皇帝站在一起,皇后心中有鬼,更不知如何是好。
武后等大家坐定了,才沉下脸,拍了拍手。
王怀义招了招手,侍卫们招进了五具尸体,正是花不都拉和他的四名弟子。
皇帝一看又叫了起来道:“这不是雷音寺的国师和他的护法弟子吗,怎么被人杀死了,是谁杀死的呢?”
武后道:“你不是常夸说他是罗汉转世,法力无边,有金刚不败之身吗,怎么会被人杀死的呢?”
皇帝被问住了,膛目不知如何回答。
武后却不谈这件事了只是沉着脸道:“各位卿家,哀家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一件重要大事宣布,皇帝失德,应予黜废!”
谁都没想到武后竟会作此宣布的,每个人都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了。
武后冷静地看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等待着他们的反应,也等候着他们的意见。
废黜一国之君,这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史上虽有前例,但也极少发生,难怪这些大臣们要惊得呆了。
最受惊的自然是皇帝,他一向是在母亲的严词斥骂之下长大的,对武后有着一种畏惧之感。
但自从登基之后,他渐渐萌起了一种反抗的意识,尤其是在皇后韦氏的唆使之下,他也开始向武后顶撞,争取权利。
武后也略作让步,让他自己作了一部份的主,把一些事务交给他去管。
只是他自己既没有行政的经验,用的人既不行,亲武后的大臣们不合作,处处加以掣肘,所以没有一件事能够顺利办好的,皇帝委派的人员都是韦后戚党,这些人一上台,既贪且鄙,三不管先捞再说。
这情形,使武后振振有词地说了皇帝办事不行,弄得皇帝十分苦恼,私心之中,他是倾向国丈的。
因为在朝廷中,只有韦士贞是对他十分恭敬,把他当作个皇帝看的,遗憾的是韦士贞荐举的人实在不争气,每次都把事情办砸,叫人逮住了把柄,皇帝在廷中常受到大臣的埋怨,有几次还跟大臣当延争执起来。
皇帝倒底是皇帝,他发了脾气,大臣们自然不能给他过份难堪,可是皇帝回到小朝廷中,在武后面前,却无法以发脾气作为手段了,挨骂多了,或是武后话说重了,皇帝总免不了要回两句嘴,武后多少也给他留点面子,但母子之间,亲情日薄。
今天皇帝一看御书房中聚满大臣和皇后父女,以为又出了什么大纰漏,心中已暗自感到不妙,再看到那几个番僧的尸体,先还以为是党争的原故,心中还感到不高兴,认为武后做得太过,及后得知是番僧入宫行刺,才吓了一跳,但还不怎么样,他也知道是韦后他们主使的成份居多。
因此埋怨地瞪了韦后一眼,韦后却低下头来,不敢和他正视,他正在思索如何能把事情弥补敷衍过去,那知武后接下去却是宣布要黜废他的帝位。
因此他立刻叫起来道:“母后,这些番僧的行为,孩儿绝不知情!”
武后冷冷地道:“这一点我相信。你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他们总是受人支使的,至于谁在后面撑腰,我心里十分明白!”
韦士贞感到武后的眼光一直在看着他,十分不安地道:“太后,兹事闹大,必须要证据的!”
武后冷笑道:“不必要证据,人都死光了,我也提不出确切的证据,何况我要追究的也不是这些事,我叫你们看看这些尸体,只是要你们明白,我身边的防卫力量十分坚强,任何人想杀我,都没有那么容易!”
韦士贞不能再辩了,再说下去,他等于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拉,倒是皇帝道:“既是如此,孩儿就没有过失,为何要黜废孩儿呢?”
“因为你失德,不配君临天下!”
“孩儿有那一点失德之处?”
“你先德之处太多了,多得不胜枚举,我说出一件最大的好了,三个月前,有人荐举韦士贞入阁参政,有些大臣反对,认为韦土贞才具不足,毫无理政经验,你却坚持此议,跟大臣们吵了起来,有没有这件事!”
皇帝不能否认,只有点头道:“有的,孩儿认为国丈忠心耿耿,也许经验稍欠,但是入阁之后,自然会慢慢熟习的,那一位阁老都是在入阁之后才开始熟习政事的!”
“一阁之席,参与的是举国大政,那要真才实学才行的,韦士贞有些什么本事,你不清楚,别人可明白,他入朝任事以来,办好一件事没有,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循私情而任用非能,这就是失德之处!”
皇帝的气焰压低了一点,但仍抗辨道:“国丈的忠心是可信的,他只是心肠较软,用错了几个人而已,孩儿已经叫他特别注意了,历来国丈,都是晋为太师入阁的,这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了,唯独孩儿的岳丈未能入阁,这对孩子的面上也不好看!”
“叫你做皇帝要你治理万民的,不是光叫你讲求面子上的好看!”
“但孩儿若无面子,即无尊严,皇帝没有尊严,又怎诏令天下!”
武后冷笑道:“很好,你想到尊严,我倒要同问你,那天为了韦士贞的事,你大发脾气,对朝臣们说了些什么话,你是否还记得?”
皇帝一怔道:“孩儿不记得!”
“你不记得我倒记得,我背给你听好了,你说朕贵为天子,拥有四海,就是把天下都给了韦土贞,把皇帝让给他做,也没有人管得到,何况是一名阁老太师你说过这话没有?”
皇帝的确说过这话,而且是朝廷之上,他也不能否认,只有道:“孩儿在气头上,说话可能重了一点,因为那些大臣们说话太气了!”
武后脸色一沉道:“你受天之大命,贵为天下之君,这是何等庄严之事,你竟然以儿戏视之,是不是失德,你以为当了皇帝,就没人能管你了,现在我就要管管你!”
皇帝不敢作声,事实上他说了那番话也很后悔,事后皇后和韦士贞也曾私下地劝他,要跟武后争权,不能够操之过急,尤其不能这样子乱发脾气,措辞失当!
狄仁杰在座上站起来,还没有开口,武后已经道:“丞相,你是否要为皇帝辩白,我劝你慎重一点,除非你认为天下真是皇帝一个人的,可能由得他胡闹!”
话太重了,狄仁杰打了个冷噤,他知道武后作这个宣布是经过长久的熟思后的决定,而皇帝也的确有许多错失之处,无法再为皇帝进言了,只有道:“微臣不敢,但微臣想刑不上大夫乃古来之明训,何况于皇帝,一国之君,被黜废为庶人,有损于帝室之尊严,请太后三思!”
武后道:“这个我考虑过了,他的帝位被剥夺了,但总是先帝的骨肉,应该有他的一份爵位的,这点我也无权加以裾夺,除非他又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他原来是庐陵王,现在还是庐陵王!”
皇帝急了道:“母后,您不能就这样把我贬下去的!”
武后脸色一沉道:“你看我能不能!”
接着她又作了另一道宣布:“国丈韦士贞,导君失德,罢削一切现职爵位,流徙龙州!”
皇帝都垮了,韦士贞自然失了靠山,何况韦士贞在朝中不结人缘,这些大臣连帮他说话都没一个!
武后作了两项重大的宣布后,对各部大臣道:“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草诏,在明天早朝时宣告!”
秋仁杰忙道:“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位继统之事也请大后速作指示!”
“这是大事,我不能草草作决定,还是留在早朝时,问问大家的意见吧!”
“明日早朝,由何人主持呢?”
武后想了一下道:“哀家亲自临朝,目前找谁来代替都不适合,你们也商量看看,有过前车之鉴,你们也要慎重一点,国家大业,可不能再糊里糊涂,交在个小孩子的手上,他们多用点心恩!”
说着她就退了,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庐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