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辞万里长为客

  冯杏兰尚未到达大厅,即耳闻其父冯叔康大笑声隐隐传来,其父自返家后即未有今日这般愉悦过。
  大厅内仅有冯叔康严晓星两人,久别重逢,欢愉之情何似。
  冯杏兰莲步姗姗走入大厅,与严晓星目光相接,忽嫣然一笑,虽未出一言,但多日来相思积郁为之一扫而空。
  严晓星欠身立起,道:“兰姐身体好否?”
  冯杏兰柔声道:“托福,贱体粗安,星弟你似乎消瘦了一点?”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昼夜奔波江湖,焉能不瘦,只是躯体较前壮健,兰姐请坐。”
  冯叔康哈哈大笑,道:“你们姐弟久别重逢,星儿陪你姐姐回房谈谈吧。”说看立起便要离去。
  严晓星俊面不禁一红道:“义父,孩儿这一来会为您老人家带来一场祸患。”
  冯叔康大笑道:“人在江湖行,即知江湖险,还用你说,老朽回来后非但武功未曾一日搁下,而且尚有甚多安排,三两日内谅凶邪还不知你已然赶抵老朽居处,你也可安闲数日。”言毕迈步如风走出厅外去。
  冯杏兰忽嫣然一笑道:“星弟,我们走吧,还有兰姐她们在等你咧。”
  严晓星俊面绯红,道:“兰姐……”
  冯杏兰玉掌轻摇,颦眉笑道:“不用解释,我俱已知道,错不在你。”
  严晓星道:“兰姐看来知道得甚多,小弟一举一动均在你的耳目中。”说时相偕慢慢走出。
  严晓星一面与冯杏兰谈话,一面观赏四外景物,察觉秀美园林中隐伏奇门遁甲。
  不言而知是自己授意于萧文兰雷翠瑛两女先至协助冯叔康布设,凡事预则立,严晓星暗暗欣慰。
  冯杏兰居处自成院落,景物幽美,严晓星尚未踏入院中,即闻绣阁上隐隐传来燕语莺声。
  严晓星登楼与诸女略事寒喧后,即下楼请来冯叔康得力助手青面伽蓝董飘萍。
  董田萍身高七尺,面泛青气乃与生俱来,鸢肩长臂,目光炯炯,约莫五旬开外年岁,神态威肃,瞥见董飘萍快步走入,抱拳致礼,互道仰慕。
  严晓星含笑道:“在下一来,谅不久即生风波,来犯者均是黑道巨擘,凶狠毒辣,稍一不慎,则前功尽弃,不得不早作做图谋,有劳董老英雄传命下去,不可泄漏在下等人已然到达府中。”
  董飘萍含笑道:“老朽遵命。”
  严晓星与冯叔康密言良久后,朗笑道:“在下他日仰仗老英雄之处仍多,如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见谅是幸。”
  董飘萍道:“不敢,少侠言重了。”言毕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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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冯叔康宅内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年轻汉子,面色姜黄似带病容,两只眼睛却黑白分明,身后随行着四个挑夫,两只萝筐空空如也。
  走出约莫四五里外,道旁忽闪出一黑衣劲装带刀汉子,抱拳笑道:“这位兄台必是冯老爷子府中朋友。”
  蓝衫年轻汉子不禁一怔,答道:“不错,在下正是鄱阳湖之属下,不知尊驾有何事指教?”
  黑衣劲装汉子略一沉吟,道:“兄台可否借步说话。”
  蓝衫年轻汉子便命四挑夫站在原处不动,身形向道旁林中走去。
  约莫走出六七丈外,转面笑道:“尊驾可以言明来意了。”
  那黑衣带刀人笑笑道:“兄弟名唤韩宁,乃无极帮门下……”
  言尚未了,蓝衫壮汉子不由神色一变。
  韩宁忙摇首道:“兄台请别误会,韩某虽身在无极帮,却不知无极帮近年来所为,再韩某乃柳姑娘部属……”
  “什么柳姑娘?”
  “原来兄台不知。”韩宁道:“柳姑娘在金陵台城邂逅严少侠,一见钟情,竟不惜倒叛无极帮,与严少侠相偕逃出追踪,奔来此处意欲投奔冯老爷子,分手之际,韩某奉柳姑娘密嘱探听无极帮举动,报与姑娘知道,所以……”
  蓝衫年轻汉子朗笑道:“在下知道了,但严少侠尚未到来,昨日接获传讯严少侠已至芜湖,但信中未曾提及有柳姑娘之事,计算行程,五日后也该到了,韩兄现塌何处?待严少侠一至,必送信去见韩兄处。”
  韩宁面现喜色,双掌连拱道:“韩某现住在杨村梁家客店内。”
  蓝衫年轻汉子略一沉吟,道:“韩兄如有事只管前来找在下就是,在下邓鸿武。”说着转身飞掠出林,与四挑夫望镇上而去。
  韩宁站在林中想了一阵,施展轻功身法奔往杨镇。
  杨镇约莫千户人烟,东西两条大街,商厦颇称繁荣,东街尾梁记客店仅是矮檐板房,一块木牌字迹已剥蚀模糊不清。
  韩宁快步走入粱记客栈后进,只见四个劲装汉子围坐一张木桌,正斗着叶子牌,兴高采烈。
  其中一人目睹韩宁走入,即放下手中叶子牌,笑道:“韩老四,有无讯息?”
  韩宁见桌上尚置有酒菜,先不置答,拿起酒壶,斟了一碗咕噜噜一饮而尽后,道:“讯息是有了,但韩某感觉内中必蹊跷,决无如此轻易吐露。”便将邓鸿武所言道出。
  一满面虬髯大汉鼻中冷哼一声道:“韩老四,我看此事假不了,冯叔康自负威望卓著,目无余子,屠三山父子屡次拜望,均败兴而归,足见他并未将无极帮放在眼中,其门下不言而知亦更狂妄自大了……”
  韩宁忙道:“但邓鸿武却不狂傲,言语神态却颇温文有礼。”
  “那是你韩老四自称是柳姑娘手下之故。”虬髯大汉宏声道:“他接获传信严晓星已至芜湖是真,不知柳姑娘之事却是假话,总而言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等速用飞鸽传讯与香主。”迅疾掠入房中抓来一只白鸽,写就纸上,卷成一束系于鸽足。
  那白鸽噗噗振翅穿出天井,冲霄飞去。
  无极帮五人便在梁记客栈内赌牌为戏,守候回讯。
  申初时分,只见店主慌慌张张奔入,哈腰躬身道:“店外有一邓鸿武总管,自称系冯老爷子派来,要面见韩大爷。”
  五人不禁一呆,韩宁微微色变,道:“店主,你似惧怕冯老爷子,邓鸿武是只身前来么?”
  店主答道:“邓总管就只一人。”
  韩宁目光一望四人。
  四人会意,顺收起桌上叶子牌及酒菜,掠入两侧房内隐起。
  韩宁面色一正,向店主道:“说我有请。”
  店主应了一声转身趋出。
  韩宁整了整衣衫,缓步走向前进迎接邓鸿武,却不料邓鸿武已跨过门槛,忙堆了一脸笑容,躬身施礼道:“韩某衣履不整,未及出迎,还望见谅。”
  邓鸿武笑道:“好说,好说。”目光如云巡视了一眼,接道:“韩兄就只一人么?”
  韩宁心中一惊,道:“与韩某同来共是五人,俱是柳姑娘心腹,他们片刻之前外出,不久即返,邓兄请坐。”随即朗声呼唤店主送上酒菜。
  邓鸿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奉了家主人之命,即为探问柳姑娘之事而来,方才又获传讯严少侠已在途中,竟只字未提及柳姑娘,为此……”
  话犹未了,忽随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天井上疾逾飞鸟般掠下三锦衣劲装老者。
  韩宁面色一变,冷笑道:“原来是黔南三煞,三位一向足迹不离西南,为何不辞万里跋涉……”
  “小辈住口。”三煞老大冷面判官王振大喝道:“我等来意并非志在你这小辈。”
  黔南三煞冷面判官王振,哭丧门戴湘,勾魂吊客汤显才三人恶名甚着,心辣手黑,横行黔滇,黑白两道均侧目畏忌,武功却也真高,故武林中人轻易不愿与三煞结怨。
  邓鸿武阴阴一笑道:“听尊驾口气,莫非冲着在下而来么?”
  冷面判官王振狞笑道:“不错,正是冲着阁下而来,烦请见告那严晓星行踪现在何处?”
  邓鸿武沉声道:“尊驾这不是问道于盲么?恕在下无法见告。”
  黑丧门戴湘狂笑道:“朋友,你这叫做不见棺材不流泪。”疾振手中丧门幡,一招“孤魂远引”挥出一股寒飙如冰攻向邓鸿武面门。
  邓鸿武疾跃了开去,大喝道:“且慢。”
  戴湘阴恻恻笑道:“小辈既然怕死,何不实话实说。”
  邓鸿武朗笑道:“在下纵然说出严晓星行踪,三位怎能坚信是实。”
  黔南三煞不禁一呆,勾魂吊客汤显才厉声道:“小辈,老夫自有方法使你吐出真言。”
  韩宁退在壁角,他有他的算计,黔南三煞身后还有能人,又瞧出邓鸿武昂然无愕,必非庸手,一场凶博难免,到邓鸿武不敌时,再行出手不迟。
  只见邓鸿武面色一沉,冷笑道:“凭你这黔南三块废料,也胆敢在冯老爷子基业附近撒野逞凶。”说着身如电,欺五指迅疾无伦伸出。
  戴湘面色一惊,喉中才喝得半声,忽疾转仨嗥,只听咔嚓一声,邓鸿武五指紧扣着戴湘腕脉,暗劲疾拧,骨折掌断,血涌如注。
  邓鸿武左臂一式顺水推舟推出,戴湘胸膛如中万斤重击,身形震飞跌在天井中,脏腑尽裂,眼耳口鼻鲜血齐涌,气绝毙命。
  这不过弹指一霎那功夫,王振、汤显才察觉有异,但已不及,不禁骇然变色。
  韩宁暗暗心惊,料不到逍遥太岁冯叔康门下竟有如此武功奇高好手。
  邓鸿武淡淡一笑,目注冷面判官王振勾魏吊客汤显才,鼻中冷哼一声道:“两位还是一起上,抑或单打独斗?”
  王振勃然色变,厉喝道:“小辈,暗算偷袭枉为英雄行径,老三,咱们招呼他。”
  语声未落,王振与汤显才猛感胸前一冷,不禁面色惨变,立时仰面摔倒在地。
  黔南三煞做梦也想不到来此竟栽在一无名小辈手中,善恶明彰,报应不爽。
  韩宁不禁大骇,他未见邓鸿武如何出手,便将双凶置命于死,委实理解不透。
  邓鸿武倏地仰面,目光落在天井屋面上,嘴角忽泛出一丝神秘笑容道:“屋上两位可以下来了。”
  只听一声宏亮大笑,两条身影疾如飞鸟般掠了下来,现出铁掌追魂屠三山屠玉坤父子。
  屠三山面露笑容道:“老朽途中发现黔南三煞形迹便一路尾随而来,三煞受白眉老怪之约,竟欲对贵上不利,老朽与贵上相交莫逆,不愿坐视,料不到阁下年岁轻轻,武功惊人,老朽父子似嫌多此一举了。”
  邓鸿武笑道:“屠前辈盛情心领,在下有句话不知应否该问。”
  屠三山微微一笑道:“老朽洗耳恭听。”
  邓鸿武道:“前辈谅尚未忘情那幅失窃之藏珍图。”
  屠三山道:“此图系老朽所有,老朽自然要寻回。”
  “不错!”邓鸿武道:“无疑前辈想到敝上了,但前辈因与无极帮主亲近之故,敝上似不明前辈所为,此次贤父子前来谅欲面晤贵上,却不得其门而入……”说看忽戛然止语,两道逼人神光凝注在屠三山面上。
  屠三山老脸一红,心中更是悚然惊骇。
  要知邓鸿武话才说出一半,局外人闻听之下但感莫名其妙,然屠三山父子听来却别有一种滋味,弦外之音无疑张明了黔南三煞系受其父子指使而来,制住了邓鸿武,才可逼使邓鸿武说明实情,并知庄内奇门布设。
  但天不从人愿,黔南三煞皆命丧邓鸿武之手,一番心机俱付之流水,既震于邓鸿武功,更不愿再损兵折羽.不得不改弦易辙。
  究竟是屠三山老练姜辣,呵呵笑道:“阁下请勿误会,黔南三煞与老朽丝毫无涉,再老朽前与无极帮主共谋骊龙谷藏珍之事,不过互为利用而已,贵上何须认真,况事成过去,更无须耿耿于怀。”
  邓鸿武道:“这样就好,前辈若欲面晤敝上,请迳往钓鱼崖,自有人接引,不过贤父子务必在一个时辰内赶至钓鱼崖,迟则奇门变格,恐罹不测之祸。”
  屠三山心中一惊,抱拳微拱道:“多谢阁下指点。”与屠玉坤身形急转,腾身拔起穿出天井外而杳。
  韩宁定了定神,走前两步,道:“邓兄武功高绝,韩宁望尘莫及。”
  邓鸿武道:“韩兄谬奖,在下逞险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幸能得逞,须知来者不仅黔南三煞,屠家父子,不然韩兄恐遭池鱼之殃。”
  韩宁诧道:“邓兄如何知情?”
  邓鸿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到达镇上之前便已察觉,敝庄耳目如云,伏桩更是星罗棋布,庄外环周百里以内,江湖人物一举一动,无不知之。”
  韩宁心神-凛。
  此刻,韩宁同党四人相继由房内闪出,神态显露对邓鸿武似有畏惧。
  邓鸿武微微一笑道:“有劳四位将黔南三煞尸体清除,在下尚须与韩兄倾谈。”
  四人扶起三煞尸体冲空而去。
  邓鸿武道:“敝上因对柳姑娘之事不明,故遣在下造访,不知韩兄是否可将严少侠与韩兄结识详细经过相告在下?”
  韩宁道:“彼此俱是一家人,那有隐讳之理。”
  两人在道旁初见时,韩宁仅简扼相告,此刻韩宁将其中情由详叙。
  邓鸿武察出韩宁之言虽少有出入,但大致无差,微知韩宁无疑也是帮内极重要人物,心念电转,在其意识中却下了一着棋,这手棋事关全局胜负,不禁朗笑道:“严少侠如此多情,只恐齐人非福。”说着抱拳一拱,略略沉吟接道:“严少侠与柳姑娘驾临敝庄后,在下当传讯韩兄,不过韩兄形迹须慎秘,免生意外。”
  韩宁目露感激之色,道:“韩某自会小心。”
  邓鸿武告辞飘然走出店门。
  韩宁目送邓鸿武身形,面现不胜惊骇之色。
  其他四人纷纷掠入,虬髯大汉道:“此人武功玄诡怪异,狠辣无比,一个小小总管,就有如此超绝纯青武学,简直不可思议。”
  韩宁正色道:“故我等奉命一切如计行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等必不可自乱脚步,且守候总坛回讯再作道理。”
  邓鸿武回至湖滨别业后,更易装束,恢复严晓星形貌,柳无情翩然走入,嫣然笑询详情。
  严晓星道出详情,笑道:“韩宁已表明了身分,无疑是居中策应之人,燕姐不妨虚与委蛇,以免贻误全局。”
  柳无情含笑应是,眉梢眼角却隐泛淡淡哀愁。
  严晓星又道:“屠三山父子想必此刻已到了钓鱼崖,被阻不前,小弟去向义父说明,传令放行。”说着一闪而出。
  柳无情目凝窗外一株滴翠笼烟新柳,不由自己泛起一缕无名哀怨,曼叹一声,星眸中一片朦胧。
  忽闻传来冯杏兰银铃娇笑道:“柳姐姐为何出声长叹?”
  柳无情心中一惊,娇躯疾转,只见冯杏兰立在房外,忙道:“前尘如烟,不堪回首,不禁感触无名。”
  冯杏兰亦是玉雪聪明之人,察出柳无情乃掩饰之词,不禁嫣然一笑,向柳无情道:“愁能伤人,凡事只宜往好处想。”
  萧文兰却翩然闪入,娇笑道:“风闻柳姐姐擅弈,我与姐姐对弈一局如何?”
  柳无情恐冯杏兰察出心底忧虑,欣然应允。
  冯杏兰嫣然一笑,俟柳无情与肃文兰落子对弈后,悄然下楼,走向大厅,只见其父与严晓星低声密议。
  逍遥太岁冯叔康目睹冯杏兰进入,蔼然笑道:“兰儿你也来了,身体好点么?”
  冯杏兰道:“自星弟来后,服食三颗灵丹又经星弟针灸并施,好得多了。”
  冯叔康呵呵捻须笑道:“星儿,我在你这般年岁,就从无一人对我相思成疾。”
  “爹!”冯杏兰羞急脸红,娇嗔道:“您老人家怎么啦。”
  冯叔康呵呵大笑。
  严晓星不禁赧然。
  冯杏兰又唤一声:“爹。”便说出柳无情神思不宁,长吁短叹之事。
  严晓星道:“师门恩重,一旦永诀,情谊难舍,人之常情,也难怪她。”
  冯杏兰摇首道:“并非如此!”接着向其父附身密语。
  冯叔康连连点首,道:“我儿所见不差。”
  冯杏兰目注严晓星妩媚一笑,姗姗莲步走出大厅。
  严晓星暗暗纳闷,不知冯杏兰葫芦中卖什么药。
  冯叔康忽正色说出冯杏兰方才与他密语,道:“你兰姐所料不差,正如你所言师门恩重,情谊难舍,恐临时变卦,我等一片心机图谋将全功尽弃了。”
  严晓星面色一红,道:“临屋亏心,孩儿怎敢。”
  冯叔康正色道:“英雄豪杰行事,贵在当机立断,千万不可妇人之仁。”
  正说之间忽见一庄丁奔入,禀道:“屠三山父子在钓鱼崖旗门前求见庄主。”
  冯叔康道:“就说老夫出迎。”
  庄丁与严晓星先后掠入大厅。
  冯叔康略一沉吟,迈步如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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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三山屠玉坤父子心思沉重,目光闪烁,立在钓鱼崖下等候。
  忽闻冯叔康宏亮笑音传来道:“贤父子驾临敝庄,恕小弟未及出迎,还望见谅。”
  崖角已现出冯叔康身影。
  屠三山父子躬身施礼道:“不敢,愚父子忆及前事,至今愧疚不已,突以冒昧造访,请宽宥是幸,再屠某数月来仆仆江湖,闻得无极帮及黑道人物群谋不利庄主讯息,欲据实相告,俾可从容戒备,亦可聊赎前愆。”
  冯叔康哈哈大笑道:“你我武林至交,些许误会,何须耿耿于怀,小弟已得风闻,在寒舍外设下遁甲奇门,群邪来犯,正如自投罗网。”
  屠三山正色道:“群邪中奇才异能之士不乏其人,庄主可莫掉以轻心大意。”
  冯叔康微微一笑道:“此地非说话之处,去寒舍一叙如何?”说着肃客前导,领着屠三山父子走入一片烟云蒙蒙中。
  约莫走出十数步,眼中突然一亮,烟云消失,前路是一条三尺许宽白石小径,夹道柳丝如烟,翠拂行人。
  冯叔康道:“只因贤父子驾临,所行之处俱已撤之禁制三尺,两道林内禁制厉害,误闯入者,立即形销骨化。”
  屠三山面色一惊道:“有这等厉害么?”
  冯叔康微微一笑道:“屠兄如若不信,不妨任取一物抛向禁制内便知小弟所言不虚。”
  屠玉坤年少气盛,暗感冯叔康之言临近诞妄夸大,低哼一声,弯腰拾起一块朽木抛向柳荫丛中。
  只见木块向柳荫丛中堕下之际,突闻轰的一声,木块已变一团火珠坠没,屠玉坤面色大变。
  屠三山不胜骇然道:“这是什么禁制?”
  冯叔康微笑道:“名唤九龙雷火阵。”
  屠三山惊道:“看来宝庄内还隐有武林奇人?”
  “不错!”冯叔康颔首道:“此人胸罗奇学,浩瀚若海,高深莫测,虽在寒舍辟室隐居,小弟却很难见他一面。”
  屠三山道:“此人谅大有来路,不知可否见告?”
  冯叔康道:“他向小弟严嘱再三,不可泄露,贤父子请见谅。”
  屠三山父子随着冯叔康走去,所走路径迂回曲折,前路四外景物虽幽晨明朗,却依稀笼罩一层薄雾,似有若无,不禁暗暗惊心。
  入得庄门,冯叔康引着屠三山父子走向大厅。
  屠三山察觉庄内更戒备森严,林木之后院隐泛杀气,他父子本有所为而来,不禁气馁,深悔此行冒失,不禁互望了一眼。
  进入大厅内,分宾主落座,冯叔康立命备酒设宴,道:“小弟方才接获邓总管传讯,才知贤父子来访,不知贤父子有何指教?”
  屠三山赧然笑道:“宝庄戒备森严,想来必已知情,屠某赘言未免多余,不过屠某意欲请问那幅失窃秘图,是否真在陆道玄手中?”
  冯叔康不禁大笑道:“这个小弟甚难回答,但等小弟义子严晓星赶至,或可知其中究竟。”
  突然厅外一条身形飘然而入,只见是青面伽蓝董飘萍。
  数十年前屠三山与董飘萍曾有数面之缘,虽时日久远,但面貌却仿佛当年,不禁心头一惊,道:“是董兄么?风闻董兄已绝意江湖,不料又在此相见,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
  董飘萍冷冷一笑道:“屈指算来,董某在此间避隐已廿三年。”
  屠三山更是一惊,道:“董兄竟在冯庄主府中么?”
  “不错!”董飘萍道:“方才入厅之际,耳闻屠兄尚未能忘情于那幅藏珍图,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非失窃,恐屠兄早就墓木已拱了。”
  屠三山父子不禁怒火陡涌,面色一变。
  董飘萍手掌一摆,淡淡一笑道:“屠兄不必动怒,董某乃是实言,贤父子印堂带煞,黑气直冲华盖,七日内必罹横祸,谅来时途中必有人在贤父子身上下了禁制。”
  冯叔康接道:“董兄精擅风鉴,谅非危言恫吓之词。”
  铁掌追魂父子不禁面色大变。
  屠三山道:“禁制安在何处,怎么愚父子丝毫未曾察觉,望乞明告?”
  董瓢萍道:“就在贤父子身后。”
  屠玉坤心神一凛,忙闪在其父身后,放眼仔细巡视,未见有何异征。
  只听董飘萍笑道:“屠少侠须立在丈外,凝目定神仔细一瞧命门穴下便知。”
  屠玉坤闻言将信将疑,身形缓缓退后,凝神注视着其父脑后,果然有一具淡如烟雾白骨骷髅印在其父长衫上,大小不过五寸,竟是越看越真,不禁面色惨如白纸。
  董艳萍淡淡一笑道:“屠少侠,董某之言是否故作危词,在你身后也有禁制。”
  屠三山父子相互察视之下,骇然色变。
  董飘萍道:“想是贤父子失去藏图,又背盟违誓,无极帮嫉恨入骨,所以暗中下了禁制,依董某奉劝,贤父子疾奔千里之外,脱出禁制所控,急亟求治,不然无法活命。”
  屠氏父子不禁心胆皆寒,急急告辞。
  冯叔康便命董飘萍送出奇门外。
  一路之上,董飘萍寒着脸一言不发,送出钓鱼崖外抱拳略拱即行隐去。
  屠玉坤道:“爹,我们是否须与白眉前辈相见?”
  屠三山黯然叹息一声道:“不去了,我们若被老怪知道身罹禁制,老怪必惧泄漏隐秘,难免罹遭杀身之祸。”
  屠玉坤惊道:“白眉老怪竟有如此狠毒?”
  屠三山长叹一声道:“如今,白眉老怪网罗甚众,不乏当今绝顶高手,势力之大不亚于无极帮,若放手大举进袭冯叔康庄内,冯叔康必瓦解冰消。”
  “那何以不放手施为,要我等父子入庄探听机密为何?”
  屠三山摇首道:“吾儿究竟年少气盛,须知杀人一万损三千,有何所得,白眉老怪与蓝野民等人尚感念严晓星救助之恩,恩将仇报必不齿于武林,是以各逞心机,欲巧取那幅在陆道玄手中之藏图,均按兵不动。”
  说着四下巡了一眼,道:“走!”
  屠氏父子约莫奔出四五里之遥,忽闻随风传来一声清朗笑声道:“屠兄别来无恙!”
  屠三山猛然色变,定睛望去,只见田丘旁立着魏醉白,神态飘逸,衣袂飘飘,面露微笑。
  屠玉坤一见魏醉白,不禁怒极,大喝一声扑去,剑随身出,势如惊虹电奔,刺向魏醉白心坎重穴。
  铁掌追魂屠三山面色大变,大喝道:“吾儿不可卤莽。”
  魏醉白面色一寒,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笃的一声五指已紧扣着剑尖,冷笑道:“少侠,你我无怨无仇,如此辣毒为何?”
  屠玉坤只觉虎口发麻,一股奇寒暗劲循着掌心直攻入臂,慌不迭地撤手弃剑,踉跄退出数步。
  屠三山抱拳一揖,道:“小儿无知,望祈见谅,魏老师谅必知情,贵帮主在愚父子身上施展恶毒禁制,是以小儿心中念恨怒极出手。”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若令郎刺杀在下,两位能否活命么?不过此事在下丝毫不知。”
  屠三山道:“魏老师真不知情么?”
  魏醉白正色道:“在下何须谎言不知,但在下惊异两位怎能察觉?如臆料不舛,必是敝帮主暗恨两位不能全始全终,反与白眉老怪沆瀣一气与敝帮为敌之故。”
  屠三山老脸一红,道:“屠某有不得已之苦衷,妻儿俱为老怪擒囚,逼使听命不得不尔。”
  “有这等事?”魏醉白神色微变,察视屠三山父子身上前后,点了点头,忽振吭发出一声轻啸。
  只见远处土丘忽冒出一条黑影,疾掠如飞而至,那人四十开外年岁,目光炯炯。
  魏醉白道:“你去向帮主索取两粒解药赐赠屠老师父,速去速回。”
  黑衣汉子转身如飞奔去。
  魏醉白微笑道:“屠兄想必已与冯叔康晤面,但不知有何所见?”
  屠三山摇首叙明去冯宅始未。
  魏醉白面现惊容道:“看来,冯叔康府中定藏有能人了。”
  屠三山颔首道:“不错。”
  魏醉白道:“严晓星尚在途中么?”
  “据屠某所知,他尚未到来。”屠三山道:“冯叔康言三两日内必然赶到。”
  魏醉白太息一声道:“为得一幅藏珍图,波折迭生,屠兄,你也太不小心了,如非在樟树镇旅邸中失去,怎致横生枝节,酿成江湖杀劫,一片血腥。”
  屠三山面色一红,忽见那黑衣汉子疾奔而回,在身旁取出两粒清香扑鼻朱红丹药,递在魏醉白手中,道:“帮主请魏香主劝说屠老师父子,不可再与白眉老怪沆瀣一气,以免成仇。”
  魏醉白左掌一挥,示意黑衣汉子离去后,含笑道:“为友为仇,悉听尊便,在下也不赘言了。”
  右掌送出丹药,接着:“两位请服下,仅须功行周天,禁制自解。”
  屠三山谢了一声,接过丹药,与其子分别吞服而下。
  蓦地——
  由空中传来一声大喝道:“吃不得!”
  一条身形疾如鹰隼从空泻落,现出蓝野民,冷笑道:“屠老师聪明一世,怎会糊涂一时,这毒药能服的么?”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可惜尊驾来迟了一步。”
  屠三山屠玉坤闻言面色大变,只觉遍体虫行蚁走,关节宛如蛇噬,这滋味任铁浇汉子也难禁受,身形摇摇欲倾。
  魏醉白面色一寒,冷笑道:“蓝野民,你身入重伏,还不束手投降。”
  话声方落,四外草丛中射出飞蝗毒弩,弓弦铮铮,密如猬集。
  然而——
  蓝野民哈哈大笑,身形左仆,疾如电射,双掌推出一股内家真力。
  只听数声惨嗥中,三条身影腾起得两尺高下,血肉横飞,又自坠下。
  那猬集毒弩射至蓝野民身上,如中败革,纷纷激飞堕地。
  蓝野民发出一声激越长啸,身躯疾振,穿空斜飞而去。
  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魏醉白不禁双眉微皱。
  屠三山咳了一声道:“蓝野民在八人中算是最弱的一个。”
  屠玉坤目泛怒容,道:“爹,此时说此无关紧要之事则甚,方才所服下解药蓝野民为何喝阻?”
  魏醉白微笑道:“贤侄请放心,所服的正是解药,决无诡计在内,况两位已罹受禁制,何必画蛇添足。”
  屠三山道:“但方才魏老师对蓝野民言说……”
  魏醉白忙道:“此不过戏言激怒蓝野民尔。”
  屠三山道:“魏老师在此设伏,张弓待鸟,不知欲擒的是何人?”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严晓星与本门叛徒。”
  屠三山略沉吟,道:“如此老朽父子意欲告辞。”
  魏醉白道:“两位请便!”
  屠三山立即作别,与其子飞奔而去。
  魏醉白目送屠家父子将逝的人影,不禁发出爽朗笑声。
  在魏醉白身后十数丈远处,突现出一蒙面黑衣老者缓步走来,唤道:“魏香主!”
  魏醉白转身道:“帮主,有何呀咐?”
  蒙面老叟道:“如屠三山之言是实,那冯叔康府中实藏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居然能察出屠三山父子罹受禁制。”
  魏醉白道:“属下看来屠三山之言决然不假,本帮面临大敌,不可不慎重行事,是以教主将百兽天尊等高手调去,研布一种极厉害的阵式,此阵一成,自可霸业武林,一统江湖。”
  这正是严晓星所料,无极帮主身后还有一个极厉害的教头。
  “但愿如此!”蒙面老叟点点头,忽长叹一声道:“老朽忧心的是柳无情身罹禁制亦被察出,则一番图谋恐将付之流水矣。”
  魏醉白摇首笑道:“柳无情五女体内所受禁制与屠三山父子迥异,即是言明亦无察觉,更无解药亦是莫可奈何,发作时痛苦非人所能经受,何愁柳无情不听命于本帮。”
  蒙面老叟太息一声道:“此不过下策耳,倘柳无情能使严晓星投效本帮,则事半功倍,本帮之洪福也。”
  魏醉白心中不禁升起一缕妒意,道:“帮主太器重严晓星了。”
  蒙面老人笑道:“此子不但武功卓绝,而且才华盖世,非是老朽谬赞,本帮实无人能及。”
  魏醉白默然无语,知帮主之言非虚。
  蒙面老叟似有感于衷,复又长叹一声。
  魏醉白诧道:“帮主为何长叹,昔年汉高祖败于项羽,终为九黑山一战,八千子弟星欢,自刎乌江,我等只锲而不舍,必底于成。”
  蒙面老叟道:“魏香主之言不错,老朽忧虑的是严晓星翩翩丰采,气度非凡,但非好色之徒,他独自离京,便可明证,柳无情究竟追上否尚不得而知,自此以后,他两人音信如石沉大海,杳无影踪,倘有舛错,与我等原定之策全功尽弃,老朽怎不忧心如焚。”
  魏醉白道:“属下之见,柳无情必然已赶上严晓星。”
  蒙面老叟摇首道:“未必,何以他们影踪沓失?冯叔康接获严晓星讯息内并未言及柳无情片言只字,其中必有蹊跷,老朽忧心的就是横生节枝。”说着忽地面色微变,低喝道:“快走。”
  魏醉白与蒙面老叟双双疾隐而去。
  远处忽现出数条人影,疾逾闪电,在刚才蒙面老叟存身之处顿住,正是那威震武林之神木尊者传人。
  他依然黑巾蒙面,一袭青衫,身后随侍着面目冰冷的金刀四煞,风动衣袂,折折飞舞,令人心寒而栗。
  只见蒙面少年目中精芒慑人,四下巡了一眼,鼻中冷哼一声,道:“方才此处发生凶博,有劳四位搜觅尚有无匪徒潜迹。”
  金刀四煞闻言立即分向掠去,身法奇快无比。
  蒙面少年岸然巍立,目凝一片天际飘浮白云,似跌入沉思中。
  片刻,金刀四煞掠回,言说匪徒俱已撤去,死者系无极帮中人。
  蒙面少年冷笑道:“看来无极帮亟亟欲取得那幅陆道玄手中的藏珍图,将不利于严晓星,在下与严晓星虽只一面之交,却惺惺相借,焉能坐视无动于衷。”
  右列一人道:“严晓星得有异人传授,才智卓绝,武功与少主在仲伯之间,语云得道老多助,严晓星后援甚众,左右俱是当今武林高手,似不必忧虑,少主还有要事在身,五日后尚须赶抵东岳鹰愁谷。”
  蒙面少年点点头,道:“咱们走。”率着金刀四煞如飞离去。
  须臾,蒙面老叟与魏醉白复又现身。
  魏醉白目露忧容道:“鹰愁谷仅寥寥数人知之,为何神木传人得悉。”
  蒙面老叟略一沉吟道:“他或只知鹰愁谷之名,未必知其确处,香主速传讯东岳行宫严加戒备,自今而后我等更须慎秘行踪,以免愤事。”说着两人转身疾奔如风,转瞬身影如豆消失无踪。
  方才发生种种,分明是一圈套,可笑无极帮主及魏醉白均堕入术中而不自觉。
  两日后。
  午牌时分,阳光普照,天气晴朗,万物欣欣向荣,放眼开去,一片碧翠滴绿,令人目旷神怡。
  湖滨别业南方十里,一条清澈见底,游鱼可数溪旁,立着乾坤八掌伏建龙,目凝对溪,面色严肃。
  约莫一盏茶时分,伏建龙突袍袖一挥,三丈余宽溪面飞越而过。
  双足才落地,但闻一声朗朗大喝道:“来人速通报姓名,言明来意,敝庄拒见生客!”
  只闻其声不见人,分明此人隐入奇门中。
  伏建龙高声道:“老朽伏建龙.与冯庄主严少侠系莫逆知交,烦劳通禀说老朽求见!”
  人影疾闪,现出青面伽蓝董飘萍,笑容满面,抱拳施礼道:“原来是伏大侠,在下失敬。”
  伏建龙定睛打量青面伽蓝董飘萍一眼,失惊道:“阁下是否董飘萍老师?”
  董飘萍含笑道:“在下人如其面,不错,在下正是董飘萍,忆昔江津一别,屈指算来,不觉已二十年了。”
  伏建龙道:“春花秋月,岁序如流,董老师仍壮健如昔,伏某两鬓霜斑已疾垂老矣。”
  董飘萍呵呵笑道:“伏大侠英名威震武林,董某不知长进焉能比得,方才庄主与严少侠还在提及伏大侠……”
  伏建龙心神一震,不待董飘萍话了,忙道:“什么?严贤侄已来了么?”
  “正是。”董飘萍答道:“严少侠今晨才赶到,同行者尚有柳无情姑娘等人。”
  伏建龙道:“老朽正欲见他,董老师可否带路。”
  董飘萍领着伏建龙快步如飞,走入湖滨别业。
  冯叔康正与严晓星在厅内叙话,闻得伏建龙来访,相视一笑,双双出迎。
  伏建龙与冯叔康寒暄一阵,见了严晓星状至亲热,问长问短。
  晚宴后,伏建龙留宿于冯宅,辟室与严晓星促膝密谈。
  伏建龙道:“贤侄,陆道玄行踪探明了么?”
  严晓星摇首答道:“未曾,孟逸雷兄已去三湖洞庭,义父虽四获孟逸雷传讯,陆道玄下落仍杳无痕迹。”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老朽已恳求两位武林至友相助,这两位神偷绝技不下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虽蒙慨然应允,但无法确知无极帮那幅藏图放在何处,无从下手也是枉然,贤侄,你须在柳无情身上多花点功夫不可。”
  严晓星俊面一红,道:“伯父有所不知,柳姑娘言她为儿女之私,背叛逃离,已属大逆不道,焉可吐露无极帮隐秘,此事急不得,容小侄缓图之。”
  伏建龙不禁赞叹道:“此女出污泥而不染,难能可贵。”
  又谈了一阵,严晓星告辞回房就寝。
  自伏建龙这一来,又再掀开一场互逞心机,斗智弄险的局面。
  伏建龙不知柳无情五女身罹禁制已被严晓星解开,自认算无遗策,稳操胜券。
  在伏建龙而言,这出柳无情笼络严晓星,算是孤注一掷,严晓星亦知无极帮用意,若稍举措不当,必导致无极帮恼羞成怒,掀起一场血腥浩劫。
  严晓星回至诸女所居楼上,只有柳无情与使女萍儿在弈棋。
  柳无情一见严晓星上楼,立与萍儿盈盈起立,嫣然含笑道:“有客来么?”
  严晓星道:“乾坤八掌伯父已然来到,相陪至今才告辞。”
  萍儿娇笑道:“柳姑娘为了等候公子尚未用饭咧!”
  严晓星诧道:“怎么燕姊尚未用饭,她们呢?”
  萍儿道:“我家小姐领着诸位姑娘前往观赏小姐收藏之珍玩,公子请坐,待婢子马上送上酒食。”
  严晓星道:“燕姐,平静多日又将风波迭生,伏建龙一来,从此多事矣。”
  柳无情诧道:“如何伏建龙一来就此多事?”
  显然柳无情尚不知伏建龙就是无极帮圭化身。
  严晓星微笑不语。
  柳无情白了严晓星一眼,嗔道:“你怎么不说话!”
  萍儿忽接口道:“柳姑娘,菜饭摆在房内,快请用吧。”
  两人相偕入室,萍儿退侍廊外,窗纸外映,烛影摇红,只听严晓星道:“燕姐请用吧,小弟已用饱,仅小饮数杯如何?”
  柳无情道:“这菜是冯姐姐亲手烹调,色味绝佳,不妨一一品尝,免辜负冯姐姐一番心意。”
  两人娓娓低声谈话。
  萍儿凭栏凝望远处,跌入一片沉思中。
  约莫半个时辰,只听柳无情嘤咛一声,似极惊惧颤抖一声道:“星弟你怎么啦?”
  严晓星道:“这酒中必有蹊跷,使小弟有点情不自禁。”
  柳无情嗔道:“我不准你胡来。”
  严晓星道:“小弟怎敢胡来,燕姐你……”
  忽闻柳无情发出一声轻微惊呼,似有挣扎,喘气频频,继闻柳无情娇啐、低嗔。
  约摸一盏茶时分,突闻柳无情唤道:“萍儿,快来。”
  萍儿不禁一呆,忙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一眼望去由不得红云涌颊,道:“这是怎么啦!”
  原来严晓星已然熟睡,身上衫履穿着整齐一无异样,柳无情却罗衫亵衣均已撕裂,肌肤胜雪,胴体袒陈。
  柳无情闪入屏后换衣,嗔道:“你还说呐,不知你在酒中弄了什么手脚,害他形同疯兽,如非我点了他的睡穴,我还有脸见人么?”
  萍儿摇首茫然道:“酒里面没有什么呀,不过此酒乃百年以上佳酿,谅系酒力甚强之故!”继又嫣然一笑道:“我们小姐与柳姑娘般,迟早还不是严公子的人……”
  柳无情娇叱道:“萍儿,你敢胡说。”
  忽闻门外响起一声银铃娇笑道:“你们在吵什么呀!”
  冯杏兰婀娜身影翩然走入,柳无情衣衫已换好,未见一丝异样,令冯杏兰困惑不解,萍儿仍禁不住窃窃低笑。
  柳无情附着冯杏兰耳旁低诉。
  冯杏兰娇靥绯红,柔声道:“有这等事?星弟不是这样好色之人,燕姐你吃了酒么?”
  柳无情道:“吃了。”
  冯杏兰道:“那么你有无感觉异样?”
  “并无异样感觉。”
  冯杏兰诧道:“那星弟饮了酒为何迷乱真性。”
  柳无情不禁楞住,茫然不解其故。
  冯杏兰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也许星弟连日来劳累心烦,不得片刻安宁,借酒浇愁过量所致,燕姐,好好地陪侍星弟,让星弟安睡一晚。”说着示意萍儿收拾残肴碗筷,妩媚一笑,翩然退出房外。
  柳无情娇羞依然,啐了一声,掩好门户,望了榻上沉睡的严晓星一眼,独坐床前,回想方才情景,依稀又在眼前……
  严晓星似赞赏杯中酒如醇香,芳香甘冽,一连尽了五大杯,那知严晓星双目赤红,宛若火炽,逼吐异样神光,反舒双臂,一把将自己箍住。
  形若疯虎般强解衣裙,由于挣扎推拒之故,严晓星将柳无情衣衫尽皆撕裂,两手抚摸殆尽,继之又强吻玉体各处,柳无情又羞又急,推拒无力,逼不得已点了严晓星的睡穴。
  此刻,柳无情想不透自己竟恁地容易点了严晓星睡穴,目注严晓星睡态,心底油然泛上一种无名感触,不知是忧是怜,轻轻曼叹一声道:“冤家!”
  严晓星真的被点了睡穴?
  未必,他有不得已苦衷,权衡之下,宁择其中,不涉及乱,俾维系柳无情爱心,他知道柳无情尚怀恋师门恩义,惟有如此,才可使柳无情死心踏地的从一而终。
  夜深更静。
  严晓星仍自熟睡如泥。
  柳无情以肘支颐,枕案而寐,却是目不交睫,只觉心烦意乱,无法入睡,不时低喟短叹。
  四更将残,柳无情忽闻耳旁响起严晓星语声道:“燕姐,你尚未安睡么?”
  柳无情几乎惊得跳了起来,旋面四顾,只见严晓星展齿微笑站在身后,道:“我点了你睡穴,你怎能解开?”
  严晓星微笑道:“燕姐你也太小觑了小弟了,小弟自有解穴之能。”说着面色中正,肃然接道:“酒能乱性,方才小弟所为乃情不自禁,望燕姐见谅,天色距黎明不远,燕姐请安歇吧!”抱拳一揖向房外走去。
  柳无情低喝道:“站住!”
  严晓星转身目泛惊诧之色,道:“燕姐还有何呀咐?”
  柳无情叹道:“你方才真是酒醉么?”
  严晓星道:“小弟怎还有假,若小弟真是好色之徒,夜泊秦淮之际,早已真个销魂了,还等现在!”
  柳无情红云上颊,娇啐了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去吧!”
  严晓星笑笑飘然走出,自回房中。
  天明不久,严晓星盥洗之毕,家丁趋入禀道:“老爷子与伏老英雄在大厅相候。”
  严晓星立即随着家丁向大厅走去,但闻冯叔康爽朗笑声,显然冯叔康心情愉悦已极。
  伏建龙目睹严晓星走入,忙道:“贤侄请坐,老朽与你义父剪烛倾谈,不觉天明,只觉欲取得骊谷藏珍,非柳姑娘之助不可,那柳姑娘未道出藏图隐秘么?”
  严晓星摇首道:“柳无情外和内刚,难忘师门恩义,决难为了儿女私情道出师门隐秘,她既不说,小侄也碍难启齿。”
  伏建龙摇首道:“贤侄身负血海大仇,岂可不择手段,老朽坚信柳无情为助夫复仇,必然吐露隐秘,老朽三日后再来此静听佳音。”
  严晓星道:“伯父要走么?”
  伏建龙道:“无极帮乃武林强敌,老朽同道均谋除之,因此老朽尚须约晤同道,共商大计。”说着起立告辞。
  严晓星送别伏建龙后,与冯叔康匆匆商谈了几句,即望柳无情所居之处奔去。
  萍儿坐在楼厅向阳之处针绣花卉,目睹严晓星走来,禁不住玉靥一红,裣衽福道:“公子,早!”
  严晓星道:“柳姑娘起床了么?”
  萍儿答道:“起床了。”
  严晓星只见房门紧闭,击指轻敲,道:“燕姐!”
  只闻柳无情柔声道:“进来!”
  严晓星推门而进,只见柳无情娇靥绯红立在窗前,阳光映在脸上,愈显得艳光照人,风华绝代。
  柳无情面现薄嗔,怒视了严晓星一眼,道:“星弟来此则甚?”
  严晓星言及柳无情相助,指点那幅藏图放在何处。
  柳无情双眸眨道:“你真欲前往无极帮秘密总坛盗取么?我绝不能让你以身涉险,何况我就告诉你放在何处,亦属无用,恐已移置另处。”
  严晓星道:“小弟不拟前往,自有人盗取。”
  柳无情摇首道:“那不是派人送死么?”
  严晓星道:“燕姐放心就是,小弟料测燕姐必奉命告之小弟藏图之处。”
  柳无情道:“此一时彼一时尔,身已属君,生死与共,怎可陷星弟于危境,奉命告知却是一宗骗局。”
  严晓星道:“小弟就是需要燕姐告知藏图的假地方。”
  柳无情面色一变,道:“这是何意?”
  严晓星低语一阵。
  柳无情惊道:“真是他么?”
  严晓星道:“倘伏建龙真能将藏图盗来,不言而知伏建龙与无极帮主同为一人。”
  柳无情眸露迷惑之色,道:“果然江湖鬼蜮险诈万分,伏建龙为何要如此?”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此乃一不可解之谜,但不久将可水落石出,小弟此刻要去见见韩宁。”
  柳无情道:“星弟要多加小心。”
  严晓星回房换易邓鸿武装束,离庄奔向杨镇。
  这日正是杨镇二五八当墟之期(注:北方谓之赶集。)镇上人潮似水,拥挤不堪。
  韩宁正立在店外,一眼瞥见邓鸿武,高呼道:“邓兄!”
  邓鸿武含笑穿出人群,登上石阶。
  韩宁一把拉住邓鸿武,欣然高声道:“邓兄,咱们入店小饮数杯如何?”
  两人同至内进厅堂,唤来店伙,韩宁取出一锭白银,命店伙买酒。
  邓鸿武目光一巡,道:“韩兄同伴咧?”
  韩宁道:“困居店堂,日久生厌,他等均出外逛逛,散舒郁闷。”
  邓鸿武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忽语音一低,接道:“贵帮日来有何异动?”
  韩宁道:“敝帮到的高手着实不少,布伏森严,意在生擒柳姑娘与严少侠,但柳姑娘讯息却如石沉大海。”
  邓鸿武淡淡一笑道:“严少侠与姑娘一行昨晨已安抵敝庄了。”
  韩宁面色一变,道,“柳姑娘委实有鬼神不测之机,此诚不可思议,若闻之于敝帮主,必然气极,不知邓兄将兄弟来此之事告知了柳姑娘未?”
  邓鸿武道:“在下已将韩兄来到之事面告柳姑娘,是以柳姑娘命在下引韩兄去见她。”
  韩宁目露惊容道:“兄弟去不得!”
  “这却是为何?”
  “本帮耳目如云,兄弟若随邓兄前往,只恐惹上杀身之祸。”
  邓鸿武冷笑道:“这倒未必,韩兄何胆小如鼠,柳姑娘说待韩兄为心腹,自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宁面色一红,低声道:“邓兄有所不知,兄弟虽心向柳姑娘,却从未显露……”
  说时店伙已送上酒菜,韩宁顿然止口不语。
  邓鸿武冷笑道:“柳姑娘既以背叛之身,决无法出庄以身涉险与韩兄相见,韩兄又不能随在下前往,事在两难,依在下看来,韩兄若不亟亟于求见柳姑娘,何妨过些时日再说,柳姑娘等一行想是一路上风霜劳顿,均感不适……”
  韩宁心中一惊,暗道:“禁制为何发作,计算日期应在二月后。”目露忧容道:“柳姑娘病了么?病情严重否?”
  邓鸿武道:“闻严少侠之言,柳姑娘等似痛苦不胜,幸亏严少侠精擅医理,断为内邪外感交俊,处了一方服下。”
  韩宁略一沉吟,道:“好,兄弟决随邓兄前去一趟。”
  邓鸿武心中暗笑,测知韩宁必认为柳无情禁制提前发作,恐误了使命,只见韩宁立起,道:“兄弟回房,收拾一下暂时失陪。”
  汝虞我诈,互逞心机,显然严晓星棋高一着。
  韩宁走入房中,潜往内间。
  房内却坐着蒙面黑衣老叟,韩宁低声禀明。
  蒙面老叟取出五粒丹药道:“你去吧,一切仍照原定之计。”
  韩宁接过丹药,转身走出。
  蒙面老叟忖道:“难怪留住冯宅一日,迄未与柳无情诸女见面,原来禁制提前发作,为何老朽如此糊涂,迄未向严晓星提前与那柳无情相见,此为大大失策。”寻思片刻疾闪出店而去。
  再说韩宁走出房外,笑道:“邓兄,我等即刻前往。”
  邓鸿武诧道:“不等候尊同伴么?”
  韩宁摇首道:“兄弟招呼店伙一声就是,我等由店后出去。”说着击掌传来店伙,匆匆数言嘱咐,与邓鸿武双双穿出天井,矮身贴着屋面掠向田野,疾奔如飞而去。
  韩宁一身劲装,外罩黑袍,肩背一柄夺魂槊,腰中鼓突隆起,一望而知是内藏暗器,轻身功夫不弱。
  约莫走出五六里,奔入一片郁林中。
  忽闻一阴冷笑声传来道:“两位且请留步!”
  韩宁不禁一怔,面色微变道:“尊驾何人,请现身出见?”
  迎面林木之后疾闪出一枯瘦如柴老者,左一肩披着一柄鬼头刀,两目开阖之间,逼射慑人心魄冷电精芒,道:“老朽山野之人,姓名已然淡忘,但老朽受尊者再传弟子钱百涵恳邀,情非得已,再出江湖。”
  韩宁冷笑道:“这与我等何干?”
  老叟怪笑道:“两位是逍遥太岁冯叔康门下,可否随老朽面见贵庄主?”
  邓鸿武沉声道:“敝庄主拒见外客。”
  老叟阴恻恻冷笑道:“这恐由不得两位了,林中埋伏宛如天罗地网,两位插翅也难飞去。”
  邓鸿武冷冷一笑道:“阁下一定须面见冯庄主么?”
  老叟道,“怎会有假。”
  邓鸿武道:“那么阁下请随在下之后。”
  老叟面色一变,喝道:“且慢,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不可不防,且容老朽制住两位臂上穴道。”
  韩宁面色一变,右掌呼的一掌劈了出去,掌中带指,一缕暗劲袭向老叟期门要穴。
  老叟面色微变,道:“好俊的武功,难怪尊驾这么狂。”说时,身法奇疾挪了开去,右掌震起掌影,漫空攻向韩宁。
  韩宁冷笑一声,出手奇快,指点掌劈,眨眼间已攻出九掌七指,均是奇诡绝学,无一不是指向要害致命重穴。
  邓鸿武因横生枝节,心中震怒非常,韩宁却不能伤在这老叟手中,目睹韩宁武功高强,与老叟打了一个平手,心中略宽,放眼四巡,心中暗惊,察出林中隐藏匪徒不少,如不先发制人,恐变起非常,突飞身一跃,迅疾无比落在老叟身后,右掌落在老叟命门要穴上,喝道:“住手。”
  老叟料不到邓鸿武身法比自己更为迅快怪异,惊觉闪避已是无及,只觉一缕奇寒无比暗劲透穴而入,四散开去,不禁面色大变。
  邓鸿武冷笑道:“阁下欲妄动,在下必点断阁下七根阴脉主经。”
  老叟闻言不禁胆寒魂飞,暗道:“此人年岁轻轻,便习成这等阴毒手法,老朽偌大年岁,死有何惧,但这手法歹毒无比,宛如万蚁噬心,非人所能经受。”狞笑道:“老朽既已落败,生杀由便,但二位亦无法安然离去。”
  韩宁虽住手,但为邓鸿武迅快身法出奇制胜的武功暗暗惊心。
  忽闻一声朗笑,林中疾闪出钱百涵,目注邓鸿武道:“尊驾惊人武功,在下钦佩不已,但明珠暗投,令人惋惜。”
  邓鸿武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朋友用不着说教,倘朋友不愿这位老丈死于非命,请让开一条去路,不许追踪。”掌心一紧。
  老叟面色大变,额角冒出豆大汗珠。
  钱百涵目睹老叟情状,眼中怒光逼泛,冷笑道:“两位请不要后悔就是。”
  邓鸿武喝道:“走!”
  老叟身不由自主,贪生惜命,一步一步走去。
  韩宁撤出夺魂槊,左手扣着一把黑蒺藜,提防匪徒猝袭抢救。
  这是一个极其诡诈局面,邓鸿武料定伏建龙必率领一干无极帮高手紧随在后,但无法现身相助,破坏原定之计,但自己两人一出得密林中,无极帮高手必然猝袭钱百涵等。
  邓韩两人挟持老叟急步出林,果然不出邓鸿武所料,后院闻得林中传来喝叱之声。
  出林不远,邓鸿武掌心暗劲迸吐,只听老叟喉中发生一声闷哼,心脉已然震断横尸倒地。邓鸿武低喝一声道:“快走!”
  两人提聚一口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轻功,疾如飘风向钓鱼崖掠去。
  身形一入奇门遁甲中,邓鸿武低声道:“韩兄请随在下身后,注意在下步法行经之处,不可稍有错失,否则定遭雷火焚身之厄,在下也救之不得。”
  韩宁心中暗惊,道:“多谢邓兄指点,在下紧记。”心无旁骛,目注邓鸿武步法照样随踩行去。
  其实,这又是一宗骗局,邓鸿武行经之处并无禁制,故意迂回曲折,步法奇奥,使韩宁无法悟解。跨入湖滨别业,忽见一株奇松下立着青面伽蓝董飘萍,朝韩宁等冷冷望了一眼,道:“邓总管,这件就是你所说的韩朋友么?”
  “正是。”邓鸿武道:“韩兄,这位是敝庄主莫逆之交董飘萍董大侠。”
  韩宁立即抱拳一揖,面色极其恭敬,道:“在下拜见董大侠。”
  董飘萍微微一笑道:“韩朋友不必多礼,邓总管,柳姑娘病势未定,时好时坏,不胜痛苦,严少侠为此心忧不已,不如领韩朋友暂住宾舍,候柳姑娘稍痊再行求见。”
  邓鸿武道:“韩朋友有机密大事必须面陈柳姑娘,时机稍纵即失,不可耽误。”
  董飘萍微一颔首飘然走去。
  邓鸿武道:“我们走吧。”
  韩宁紧随邓鸿武身后走向一幢瑰丽高阁。
  邓鸿武走下石阶,立在檐下,忽见阁内翩然闪出一个美艳女婢道:“邓总管来此何事。”
  “这位韩宁朋友系柳姑娘亲信手下,须面陈。”
  婢女面有难色,道:“柳姑娘病情严重,不知愿见不愿见,待婢子通报,二位稍候。”
  韩宁闻言心中急躁,面现忧虑不安之色。
  片刻婢女走出,道:“柳姑娘仅命韩老师一人见她,韩老师请随婢子登楼。”
  柳无情拥被侧卧,腊黄憔悴,面现痛苦之色,目睹韩宁走入,凄然一笑道:“韩坛主你来了?”续又道:“萍儿,你且退出,把房门开好,不许偷听。”
  萍儿望了韩宁一眼,低应了声,退出房外将门带拢。
  韩宁抱拳施礼道:“属下来了几天,姑娘玉体素健,怎么病倒了?”
  柳无情道:“韩宁,你这是明知故问。”
  韩宁闻言面上一红,道:“原来姑娘已知道了,教主异常喜爱严少侠才华武功,欲藉姑娘之力收为己用,但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不得已而求其次,又恐姑娘儿女情长贻误大事……”
  “是以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柳无情道:“昨天禁制要发作之前,我便察觉身罹禁制。”
  韩宁赧然答道:“此乃教主所为,属下未敢腹诽,不过教主已赐了丹药,每隔七日服药一粒,俟陆道玄那幅藏珍图取得,姑娘禁制亦解。”说着取出五粒丹药,接道:“姑娘随身四婢谅亦发作,服下可愈,但教主严嘱不可向严少侠提及。”
  柳无情道:“这我知道。”说时忽低哼一声,冷汗如雨,似不胜痛苦,接过五粒丹药,捏起一粒,又道:“劳韩坛主驾,请倒一杯水来。”
  韩宁转眼一望,见桌上瓷壶茶碗,忙走过去。
  柳无情急将那粒丹药塞入被内,口中作含药状,接过韩宁茶碗以水送下。
  须臾,柳无情冷汗渐止,面色亦趋缓和,道:“韩坛主,家师命你来此,想必有甚吩咐。”
  韩宁道:“教主有封密缄命属下面交姑娘。”说着伸手揣怀取出一封密缄。
  柳无情撕开缄封,取出过目,点点头道:“有劳坛主传讯,一切照计行事。”
  韩宁道:“此密缄教主有命看后即用火焚毁。”
  柳无情鼻中低嗯一声,将信笺重又装入密缄中,交与韩宁。
  韩宁煽开火褶,焚化已尽后立即告辞下楼,自有青面伽蓝董飘萍接着。
  董飘萍笑道:“尊驾无须急着离去,远来是客,又是柳姑娘手下并非外人,严少侠命董某酒宴款待。”
  韩宁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怎敢有劳董大侠相陪。”
  董飘萍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尊驾说此未免太见外了。”
  再说韩宁下楼后,柳无情一跃而起,后厢房内响起一片银铃娇笑声,只见四婢鱼贯走出。
  一婢娇笑道:“严公子易容之术神妙已极,居然能瞒过韩宁。”
  冯杏兰翩然闪入,笑道:“枭雄机智,汝虞我诈,叵料星弟棋高一着,看来胜算已然在握。”
  柳无情道:“这话不错,韩宁素有鬼眼之称,事无巨细,真伪立判,难逃他鬼眼之下,可见强中还有强中手。”
  柳无情以水洗净易容药物,命婢女道:“快请严公子来。”
  只听门外传来严晓星朗笑道:“不须催请,小弟已然到来。”飘然走入。
  柳无情道:“你道韩宁此来用意如何?”
  严晓星道:“居间施令,勒逼燕姐不能违忤,如小弟所料不差,令师需燕姐办妥三事。”
  柳无情神色一惊道:“你如何知之,那三事?”
  严晓星淡淡一笑道:“务须探出陆道玄行踪下落,抢先一步将陆道玄掳囚,逼使交出藏珍图,万一此计不成,而求其次俟陆道玄到来时,施展迷魂药物将陆道玄昏睡过去,盗取藏珍图交与韩宁。”
  “一点不错!”柳无情道:“还有咧?”
  严晓星笑道:“命燕姐查明别业内外奇门遁甲如何布设及群雄举动随时报闻。”
  柳无情目露骇异之色,摇首笑道:“除非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何能知之毫厘不爽。”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此易猜尔,那封密缄昨晚才到得韩宁手中,飞鸽传讯途中被小弟截获,故而得之。”
  柳无情向冯杏兰嫣然一笑道:“瞧他不出,星弟表面上拘谨诚厚,其实狡诈如狐,真是人不可貌相。”
  严晓星点笑道:“燕姐可是有点后悔了么?”
  柳无情玉靥一红嗔道:“嫁鸡随鸡,遇人不椒,夫复何言。”
  严晓星哈哈一笑。
  这时,萧文兰雷翠瑛偕同许飞琼走入。
  萧文兰道:“你们在说什么?”
  严晓星目睹众女进入,不由暗叹一声,转眉朗声道:“小弟尚须请教义父一事。”说着疾闪而出。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