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一、关于本书的写作背景
  我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都与本书内容没有直接关系。有很多年,虽然工作非常繁忙,我却保持了乱读书的习惯,不仅是为了学习,也是一种放松方式,一个业余爱好。2003年,我辞去了工作。在一个炎炎夏日在校读中看到“炎炎夏日”四个字时,不知恁地,忽然联想起《水浒传》“智取生辰纲”一章中,白日鼠白胜卖酒时的唱词:“赤日炎炎似火烧……”夏天,梁山好汉们上山打劫不义之财,我却躲在陋室中胡编乱写。行动者和思考者的差别就是如此之大。,一觉醒来,独坐无聊,在汗流浃背之余,突发奇想,无事生非地决定写一点东西。结果当然是自讨苦吃,但如同上了贼船,欲罢不能,只好断断续续地坚持下来。在那一天突发奇想拿起笔之时,没有计划,没有预谋,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组织支持。——没有任何官方给予或认证的头衔或职务,比如助教或科长什么的,所以,按照中国目前的状况,我没有资格自称为学者,我也没有兴趣僭取这样一个头衔。尽管在2003-2009年之间打过几次零工,但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都是全力以赴,是一个无业者,或美其名曰自由职业者。生活清贫,没有得到过任何官方直接给予的福利,没有领过失业救济,更没有领过美元据《瞭望》周刊2009年第四期文章《中国智库锋芒待砺》报道,在过去20年中,美国福特基金会在中国投资4亿美元,用于中国学者和智库的研究,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们的观点。2008年3月,福特基金会为在华工作9年的首席代表送行,举行了招待会,有400多人出席,“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来自于中国各重要部门,也有科研、教学和政策咨询部门的知名专家学者”。他们都接受过福特基金会的资助。智库接受美元或卢布不是问题,问题是资金来源如此集中,而智库又是如此趋之若鹜,研究结果必然会失去公正,影响到国家的决策和利益。同样据这篇报道,国内智库完全按照领导的意愿修改数据——这是另一个问题,福特基金会也许还不致如此,因为揭发他们搞鬼没有风险。同样可悲的是,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说,因为中国智库不发达,影响了“人权”、“自由”、“民主”的定义权和使用权。他的意思无非是要官府拿出纳税人的钱,由他们把不是白的甚至是黑的说成是白的。按常规,结论是预定的。这居然还是国家社科基金的一个项目。福特基金会算是智库的好金主。与福特基金会相比,这样的国家基金会实在太等而下之了。照此,中国的学术不会有出路。总而言之,中国的“学术界”确实不太经常与学术有关。、卢布、英镑,或其他任何种类的外国货币。除了在日常消费中间接缴纳各种税费之外,偶尔打些零工,挣几张中国人民的币,仍须照章纳税。因此,作为一名纳税人,我可以假装对国家的事情有发言权。欺骗自己比欺骗别人容易得多——虽然自己知道真相。
  无业状态当然不是因为我懒惰,那只是为了多一小点个人自由而自愿付出的代价。因为有了这点争取来的自由,我能够写出自己的观点,虽然不免忌讳,却完全不用说套话、空话、废话、假话以及一切无用的话。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一介寒士,“算个屁呀”深圳海事局党组书记林嘉祥语。2008年秋,在深圳的一家饭店,林让一位陌生的11岁女孩领他去厕所,然后卡住女孩的脖子往厕所里拖。女孩挣脱了。当同在饭店吃饭的孩子父母找到林质问时,林扬言:“我就是干了,怎么样?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我给钱嘛!”“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大。我掐了小孩的脖子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其狂妄与无耻令人耳目一新。此后多有自觉地自称为“屁民”的屁民。网络上有评论说,林公仆的“屁”论说破了一个两千年的公开秘密。信哉斯言!事实往往很简单,掩盖事实的谎言却被制作得非常复杂。!探讨“肉食者谋”的地缘战略,肯定有不自量力之嫌。虽然这样提醒自己,但我也知道古人的担忧:
  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说苑?善说》,刘向。“藿”,豆叶。这话是东郭祖朝对晋献公说的。当然,肉食、藿食都是比喻。早年的“肉食者”现在已经不再以食肉为满足了。另外,提前自我揭发一下:我几乎每天都吃肉。
  现在所说的“为国家肝胆涂地”是一个比喻,类似“鞠躬尽瘁”。这和流民在战乱中真正的肝胆涂地是大不一样的。在以上引文中,言者的意思是,一旦统治者失计,百姓就会流离失所,死无葬身之地。肉食者“失计”是常态,买单者当然是藿食者。况且肉食者要做许多事情,思考许多计谋,比如像深圳市长(以及其他一些市长)那样买官卖官。他们未必有时间为民生“计”。因此,藿食者似乎不得不越俎代庖。幸运的是,国家几十年来已有了些许进步,大概或许好像似乎可能还不至于因为某个“屁民”说了一小点点真话就把他打翻在地,再像千百条蜈蚣一样踏上无数只脚。于是,我斗胆前行了。这本书是我对我的国家(真是我的国家吗?这样说难道不是太贪婪了吗?)所尽的一点匹夫之责——更准确地说,屁夫之责。我时刻卑谦地牢记“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古训——前面两个字和后面两字都不敢稍有遗忘。
  本书引用的资料全部来自本人自费购买的图书、自费上的互联网,以及在街头报摊上购买的报刊。所有费用都是本人合法劳动所得,书中的观点都是自己思考和阅读所得。读者可以看出,本书引用书籍的作者大多是中国古人和西方学者,很少有中国现代的学者。我并没有任何回避引用现代国人的念头,这个结果实在是无可奈何,每每念及,不禁感慨万千。不过,既然生长在中国,我的许多观点肯定是在这个背景的潜移默化中接受的,其中有一些或许受中国现代学者的间接影响。另外,我几乎每天都要上国内的中文网站,在观点上和学识上都从网上文章中获益不浅——这些文章的作者肯定大都是现代中国人。不过,网络论坛上的文章大都是转贴,或几经转贴。读者既不能确定发帖者就是原创者,也很难了解网络作者的真实身份——这却是人们敢于发表真知灼见的最大原因。有时,某条新闻或某篇文章后的简短跟帖使我击节赞叹,或者仰天大笑。我欣赏写者的思考、敏锐、幽默或大胆,又遗憾不能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无法在此列举给我启发者的姓名,只能对那些隐名埋姓的原创者表示感谢和歉意,对转贴者的劳动表示感谢。
  自孔子以降,私人著述在中国蔚然成风。但进入20世纪之后,思想禁锢之严厉前所未有,只是到了近些年才有些松动。对于个人,完全凭借一己之力完成一本书仍然有些艰难。从2003年开始,这本书断断续续地写了近6年,其中真正用来写作的时间加起来大约是3年。其余的时间或为琐事、或为口而奔波,有时一年多没有写过一个字——这样的时候有过两次。虽然我经常可以心不在焉地同时做两三件事情,但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却必须专心才可以写出东西,不能过于为第二天的柴米油盐发愁。一旦因事中断写作,往往需要重新酝酿好几天才能够接上原来的思路。因此,处于良好状态的时候不多,整个写作过程的效率很低。
  书中许多引文出自出版时间较近的书籍,引用了时间较近的新闻事件,但这不代表我最初写那一段文字的日期也较近,而很可能是我把新的想法、新的资料加进原有的文字中去了。读书如同堆劈柴,也是“后来居上”。另外,拖延并非完全没有好处。好处之一是可以使用许多新的资料,或者早已有之的、但作者新近才知道的观点和资料。如果知识和见识能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长,而且减少了一点愚昧,也算在人生岁月无可奈何逝去之时的一个慰藉吧。但无论用多长时间学习,孤陋寡闻都不可避免,有待于大方者指正。
  二、致谢和免责
  首先感谢我的弟弟。他一直照顾年迈的父母,使我免去许多后顾之忧。我常年漂泊在外,生活无着。如果没有弟弟留在家乡,我真不知道如何能够照应父母。尽管他们一再表示一切都很好,不需要我操心,但我也知道,他们生病的时候从来都瞒着我,就像我瞒着他们一样。
  本书的写作过程难免有些艰辛,今天回首甚至觉得有些不堪。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有时快一些,有时慢一些,但我从来都不缺少想法,或对想法不能确定。写作一直都比较顺利,从来没有遇到难过的坎。最大的艰辛不在写作本身,而是把想法和论据记下来的时间太久,长时期支付体力和精力的消耗。我本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或许冥冥之中有力量在引导和鼓励我吧。当然,家人和朋友的鼓励、关心和期待,也是我能够完成这本书的一个原因,在此向他们深表谢意。不过,我只与少数几位朋友大略说起过一些粗浅的想法,而且大多是比较早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刚开始写这本书,我自己都不知道最后会写成什么样子。朋友对我的关心是出于友谊和信任,不表明他们支持我的观点和立场。可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关心的是我本人(主要是表现不佳的健康和财务状况),而不是我在写的东西。当然,有几位朋友相信我的能力,他们说过我的书一定会很出色。但他们的工作都很忙,没有时间听我多闲谈几句,而我也很少有这样的兴致。我曾经为周围无人切磋而略感遗憾,也曾经为长期独居陋室而稍感孤寂。如果不是因为这两点,本书或许可以写得更好、更快一些。不管怎样,现在终于写完了。我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谋生口去也。
  感谢杨宁、黄蔚、金鸥、杨锐、王跃华、夏志伟、王子哲、高菁等朋友以及曾经的家人。他(她)们都热情地说过“你如果需要钱,请告诉我”这样的话。名字的顺序以我记忆中他(她)们说这话的时间先后为依据。感谢侯奕萌、潘莉、蒋卫国热心帮助我联系出版事宜。他们还推荐零工给我。有了他们的承诺和实际帮助,我知道在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前总会有一碗饭吃,因此略微安心了一点。毫无疑问,书中所有内容一概由我本人负完全责任,其他任何人都不承担任何责任(编辑例外,他要承担放过我的错字、漏字、衍字、病句的责任,包括引文)。
  我不揣谫陋写了这本书。本来没有奢望能够承担如此重任,现在居然坚持到完工。这本书的内容可能有些庞杂,但与国家发展所需要的条件相比,还是太简单了。据《华严经》,在帝释天宫有一张宝珠结成的网,因陀罗网,网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映现其他所有珠子,也映现珠子中的一切映现。我希望本书的各个部分、章节都是开放系统,不仅彼此映照、呼应,同时也对读者开放。如何理解本书的内容是读者的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读。如果能够诱发读者诸君已有的仁智之心,有抛砖引玉之功,本书就算成功了。
  几年前,在一个边疆小城的郊外,一个人在飞快地奔跑,同时作扬鞭状,并不停地喊:“得儿,驾!”那是一个有些寒意的凌晨,天刚刚亮,还有薄雾,宽阔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四周也没有人家。只有这一辆“马车”在驱驰。这个人不是我。一辆汽车从他身边超过,我坐在车里。几年来,我竟不能忘记他跳跃的身姿,高高举起又落下的手臂。我有时想,如果能够像他一样驾车或驱马(我不能确定他的交通工具)奔跑,当是人生一大乐趣。他如此潇洒、自在,实在令我向往不已,又自叹不如。这位“赶车人”或许是通常所说的“精神病”。这是一个猜想。然而,我们的精神状态很可能不比他的更好。我努力地向前挪动,把我的书献给大家。读者诸君看到的这本书就是我的马——或蹇驴。我在奔跑(不是裸奔),不惧向大家献丑。我知道,我比那位“赶车人”还差了很多,不能彻底放松——这是常见的心理病症。
  恳请读者诸君不吝指教。遥拜致谢。
  丁力2009年5月

《地缘大战略》